既無曲譜又無准備,薛崇訓很久沒結束音律很多地方記不太清楚,時不時就會走音,不過杜暹都能適時地調整鼓聲與之協調。
雖然在行家眼里其間出錯處頗多,不過一吹一鼓之間竟能流暢毫無凝滯。
僅是娛樂和調節宴會氣氛這樣的演奏已算不錯了。
這是薛崇訓近些年來接觸音律時感覺最好的一次,至於更久之前的感受已經記不得了。
心情隨著調子的起伏而變化,時而明快激揚時而厚重宏大,音樂不是停滯的,它就像一條流暢的河流一刻不停地在每一處山巒低谷中流動,沒有一刻停留也沒有一刻相同。
賓客們也一起來到了這條河流,他們的神情表現跟著“出塞”的調子而變化。
就算是精通音律的中書令張說,也露出一副適然傾聽的模樣,證明薛崇訓和杜暹的演奏尚堪入耳。
周圍的表現鼓勵著薛崇訓的發揮。
人們總是在尋找每一個讓人振奮或歡樂的時刻,借以衝洗俗事的煩惱和麻木。
特別是薛崇訓這樣的人,他常常感覺事事毫無感覺。
也難怪,當普通人對世間悲歡離合報以極大同情的時候,甚至有人憐憫到殺雞殺豬也於心不忍,他卻殺表兄表弟、生父被外婆殺,也曾見整城的男女老幼被屠;同時窮奢極欲也到了極致,這個時代的享樂啥沒見識過。
於是剩下的就只有麻木。
不想今日只是合奏鼓吹,就能讓他的心情愉悅起來。
在起伏的旋律和鼓聲中,薛崇訓好像看到了千軍萬馬在遼闊的草原荒漠上馳騁,仿佛感受到了榮耀與熱血,還有一股子難以言表的精神。
他吹奏得更出神了,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是站在這長安豪宅中的宮殿里,而是在茫茫的遼原風吹草地見牛羊,他的長袍在隨著大自然的微風而舞,笛聲在悠遠地回蕩……
第一次覺得這酷似裙子的長袍如此古意盎然如此合身。
一曲罷,眾臣紛紛撫掌贊嘆,有的甚至拍馬“余音繞梁三月不絕”,這當然是夸張,當薛崇訓聽吹捧的話多了就自然能分辨出什麼是實話什麼是恭維。
但這是一場比較順利流暢的合奏確是真的,薛崇訓看了一眼杜暹,在眾人面前也不好把話說得太過,便淡然說了一句:“皆因杜將軍變鼓協奏,配合得當。”
杜暹微笑著抱拳道:“既是合奏,自非一人之功。”
薛崇訓輕輕點頭,心道:初時他被冷落,不因此而焦躁,現在被夸贊也不忘形,確有幾分古君子之風;換作戰場勝敗變幻,此人應能“不驕不躁”。
讓薛崇訓最難理解的還是那種默契。
按理他與杜暹是在河隴之戰時才第一回見面,交往的時間並不多,現在關系進展的主要原因是聯姻;可是他卻能在出錯的音節上予以配合,在毫無准備的突發情況下恰到好處地出現,這種默契實在玄妙。
此時薛崇訓已不知不覺地對這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不過他並沒有馬上表現出來熱情,因為以他的身份地位,對下面人的冷熱表現干系諸多,不能光憑一時的心情;正如賞罰之度,你不能高興了就大手大腳地亂賞。
漢朝時寫《過秦論》那個大名鼎鼎的賈誼,便是深受文帝喜愛,倆人常常秉燭夜談廢寢忘食,結果因為各種原因賈誼還是沒能得到重用。
薛崇訓想用杜暹,便並不急於一時表現得對他過熱,畢竟這朝里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才。
不過這些並不能阻擋薛崇訓私下里的興趣。
宴會結束之後,程婷與他一同回府,本來程婷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又在貴婦們的妒嫉羨慕之下襯托得更加誘人,薛崇訓應該就讓她侍寢才對;不料他卻說要休息。
過得一陣,又叫奴婢去喚杜心梅過來。
杜心梅的長相和杜暹有幾分相似,膚白肉肉的,倒也不能說她胖,只是胳膊腿兒甚至腰身不像府上其他十幾歲的女孩兒那般有纖細的感覺,胸脯也是十分碩大。
言行舉止也是從容不迫頗有大家風范。
今晚薛崇訓剛從歡宴上回來又喝了一點酒,此時滿面紅光,顯然心情很好。
可是杜心梅的言行舉止卻沒有因此絲毫放松,更無輕浮的表現,依然有模有樣地行了一禮。
面對著這樣一個女人,薛崇訓也就無法玩笑了,過得一會便用很隨意的口吻問道:“對了,你父親是怎樣一個人?”
杜心梅道:“家父不拘言笑,管教很嚴,時時教我們重孝守禮。”
“我不是指這個,是……唉,算了。”薛崇訓想了想說,“他平日喜愛音律?”
杜心梅道:“他在家中住時,每日旁晚都要到琴房靜坐,是為‘一日三省吾身’,卻很少聽見有絲竹之聲。”
薛崇訓嘆了一口氣,覺得這樣問實在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也就打算作罷。
這時杜心梅說“侍候郎君寬衣”,薛崇訓卻仍然情緒很高毫無睡意,甚至想繼續吹奏一曲以解余興,不過他轉頭看了一樣窗戶,時已深夜此時和妾室在房間里還擺弄那東西明天孫氏可能又要說他了。
既然寬衣睡不著,想來只有那事兒。
唐朝比其他朝代開放自由,民間士林卻仍重儒教,顯然杜心梅是一個深受禮教熏陶的人,於是在這方面顯得呆板拘束無甚情趣。
不過薛崇訓了解這種矜持含蓄的文化,便也懂得其中的另一番特點。
她規規矩矩地先把薛崇訓的外衣去了服飾他躺下,然後就去把蠟燭全給吹滅了,薛崇訓並不喜歡摸黑搞那事兒,但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等房間里歸於黑暗,她才細細索索地自己寬衣解帶,然後仰躺在了旁邊,等著薛崇訓想干嘛就干嘛,顯然在她的眼里女子不能主動恐有淫娃蕩婦的嫌疑。
薛崇訓伸手一摸,摸到了軟軟的肉肉的身體,她沒有出聲也沒反應,這讓薛崇訓感覺有些奇怪,有種玩充氣東西的錯覺,不過他也不計較。
過得一會兒,眼睛總算適應了黯淡的光线,月光從窗戶紙中透進來,滅了燈才讓人察覺到它似乎幽藍的光輝。
這個季節天氣尚熱沒蓋被子,薛崇訓總算接著隱隱的月光看到了旁邊白生生的玉體。
他覺得這種沉悶的姿勢不能消解余興,便命令道:“轉過身去。”
杜心梅片刻之後還是順從地翻了一個身,她趴在床上頓時把胸前的兩團柔軟壓得向兩邊漲開分外誘人,薛崇訓也興致大發,便伸手抓住她的腰往後一拉讓她的臀部撅了起來,渾圓的翹臀珠圓玉潤真叫人愛不釋手……
許久之後,薛崇訓又將摟住她讓她坐在自己的懷里,干脆自己仰躺下去不動了,一直很被動的杜心梅坐在他上面終於忍不住扭動起腰身來。
她的沉重的呼吸中夾帶著一聲聲壓抑的呻吟,好像在刻意忍著一樣。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非常快活的時光。讓人在那淺淺呻吟中沉淪,忘卻了一切煩惱。
……
次日無事,薛崇訓便到書房里翻出幾本曲譜來瞧,有一些是他年少時練習過的,只是現在忘得差不多了。
孫氏問起,他便說音律可以陶藝情操等等玄虛。
實際上他是回味昨日的快樂,忽然發現這玩意能讓人度過很好的時光。
可是今天拿起曲譜和樂器折騰了一會兒,薛崇訓卻只覺得無趣,再也找不到那種感受。
有句詩“歡樂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倒也寫得讓他很是贊同。
興許一個人玩沒意思,薛崇訓又想起王府樂坊里的非煙,心道:她是專業人士,肯定比杜暹這個業余愛好者強百倍,不如找她消遣閒日。
想罷他便去了樂坊,那里各種鍾鼓管弦樂器應有盡有,非煙見他到來也是歡喜熱情。
二人說了會兒閒話,薛崇訓便用隨意的口氣提出要和非煙合奏。
非煙自是贊同,他想著昨日那曲《出塞》是最熟悉的,便想先再來一次。
最熟悉的他也吹不好,總有小節上走音,第一次走音非煙頓了一頓,顯然在她的耳朵里聽不得這種“低級錯誤”罷?
不過她也沒說什麼,在後面便努力配合橫笛的節奏欲與之和諧,不料薛崇訓總覺得差了半步總奏不到一塊兒。
演奏完了之後,旁邊的歌妓們也不好太違心地贊好。
非煙也自知不成功,臉色便有些尷尬。
薛崇訓不以為然地笑道:“這種慷慨粗曠的樂曲,讓非煙來奏確實有些為難你了,是我考慮不周全。”
非煙微笑道:“這里不是王爺自家里麼,卻也不用在意。”
“那是……”薛崇訓強笑了一聲,“看來出塞之音,還得縱橫荒漠的大將來合奏才適得其妙,關鍵是胸懷和氣度,小節反而顯得不重要了。”
他回首四顧周圍,只見綾羅低垂,物十擺設精致美麗,金色紫色一片富貴景象,再也找不到那出塞之意境。
此時他忽然意外地厭倦這種環境,奢華此時就是低靡渾噩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