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里自然沒有皇帝儀仗,不過一眾官吏竟然短時間之內把護送薛崇訓出行的陣仗整得頗有氣勢,不僅有官吏衛士同行,還不知從哪里搞來了一架四人抬的大轎子。
可惜薛崇訓並不領情,他覺得這轎子不倫不類,直接叫部將牽了戰馬過來。
一個武功縣的胥役忙伏身在馬前想讓薛崇訓踩自己的背上馬,不料被他一腳踢開,左手扶劍,右手單手在馬鞍上借力一下子就躍上了馬背。
眾官忙贊:“陛下神武!”
薛崇訓也不謙虛,於馬上回顧四周道:“朕得天下之前親率大軍擊破各方蠻夷及叛軍多次,當真不會騎馬?”
言罷喝了一聲,輕踢馬腹,戰馬便揚起蹄子輕快地奔了出去,飛虎團騎兵隨即策馬跟上去,一時間塵土飛揚馬蹄大響,馬隊直過校場向渭河邊跑去。
陪同的官吏急忙上馬,其他沒馬的隨從跑步跟在後面,一支像模像樣的儀仗隊頓時散架了。
挨著河邊建造的作坊外側都有一個大輪子形狀的水排,屋頂的煙囪冒著煙,乍一看還像一個個大號的磨坊,周圍還有一些正在搭建的火窯。
這些都算不得工廠只能算作坊,對河水的汙染不多,最大的汙染可能還得算這里密集人口的人畜糞便。
河水看上去很清,遠處還能看見青山白雲。
過得一會,蕭旦等官員總算追上來了,蕭旦顯然不是士族出身通六藝的那種人,體力好像不太好。
他追上來就趕緊下馬去為薛崇訓牽馬,一面解說作坊的用處以及正在打算干的事。
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眼問道:“剛才在宴席上說話的那個老工匠呢?”
他心說那半百的工匠都干這個多少年了,肯定知道不少工藝,而且不是官場人物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問點東西也簡單點。
蕭旦急忙對部下說道:“快去把何老漢叫過來面聖!”
然後那個老工匠就被人帶過來了,薛崇訓問:“你叫什麼名?”
老工匠忙彎腰道:“草民叫何二,別人就叫何老漢,沒大名。”
薛崇訓笑道:“我有一個追隨多年的馬夫叫龐二,你們都排行老二。”
他和一個工匠說笑,後面那些准備好了借景抒情在皇帝面前作詩歌功頌德的名士連機會都沒有,皇帝沒雅興,他們只得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薛崇訓此行的打算確實不是為了尋《滕王閣序》一般的風流文章,也沒想著制造一些能流傳的雅趣,他就真是想著巡察實用技術來的。
見作坊上有煙,他忽然想起燃料,就問那老工匠何二:“熔鐵用的什麼燃料?”
何二不假思索就答道:“用的窯燒木炭,陛下看那邊正在砌的窯,就是用來燒木炭的。”
“沒有煤嗎?”
薛崇訓幾乎脫口問道,然後才想起曾經看到工部的奏章中有“石炭”這個東西,用字面意思也想得出來就是煤炭,便改口道,“石炭,朕聽說地方上在用,難道中央神機署不會用這個東西?”
何二愣了愣,可能認為皇帝是個門外漢完全不懂這種玩意,便說道:“用石炭不如木炭好。”
薛崇訓正色道:“那是你們沒煉過就拿來直接燒。”
他情知這種工程不是一個不識字的工匠能布置出來的,便轉頭看向蕭旦,“修一個上下四面封住的方窯,把石炭砸碎了放進去,側面開孔點火、導火,然後將窯中的石炭點燃,燒個十來天直到不冒氣了,把里面煉制過的炭弄出來,就是焦炭,用那東西來試試冶鐵……大概就是這麼個辦法,你們琢磨試驗一番,成了都有獎賞。”
關於焦炭薛崇訓倒是了解一點,反正是煉鋼的重要原料,至於具體怎麼搞出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知道原理不等於能親自當工程師。
而且他也不可能光為了這麼一件事蹲守在這里現場試驗,說不定還真沒管事的那幫官吏和工匠們內行,屬於瞎折騰。
所以只好提出這麼一個法子,承諾重賞,讓別人去琢磨……
至於能不能就只有天知道了。
蕭旦等官吏的表現倒是讓薛崇訓很滿意,他急忙叫人把旨意記錄下來,有個書吏直接趴在地上把背當作書案,另一個就在背上就書寫起來。
薛崇訓見狀滿意地點點頭:“好好干,成功了朕不會虧待你們。”
“是,臣等謹遵聖旨!”
蕭旦有些興奮地抱拳答應著。
這是皇帝親自給的差事,要是干成那是看得見的功勞,比默默無聞在底下干出政績效果好無數倍,所謂事半功倍。
薛崇訓身為天子,一高興隨便賞點什麼或者升個官,是別的地方能比得上的嗎?
干好事不一定得好報,關鍵是要干在看得見的地方。
薛崇訓道:“你們不是一直在琢磨提高大炮耐用的法子麼,只要焦煤煉成了,煉出鑄炮用的好鐵也就有望了。”
眾官無不答應得干脆,就差沒拍胸脯了,接著又表忠心決心,不是顧及官員的身份恐怕就要像市井小民一般詛咒發誓。
薛崇訓又跑去作坊里參觀,監工和工匠們跪了一地,里面煙灰很大眾人都勸他不必進這種地方。
薛崇訓不是很在意這個,不過他真是有點外行,除了知道技術受時代限制比較落後外,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隔行如隔山,工匠們靠這活吃飯也不是一點技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