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參加麟德殿的國宴是莫大的殊榮,普通人要是能在里面吃上一頓飯,估計能吹噓一輩子。
不過對於薛崇訓這樣的皇親國戚來說,倒也稀松平常,每逢佳節總是能進去吃上一頓,看看里面的歌舞表演。
大明宮有美女上萬,但宮廷貴族喜看胡舞,所以很多時候都是表演異國風情的節目。
薛崇訓其實不太喜歡看胡舞,老是轉來轉去的,看久了會產生一種頭暈的錯覺。
時逢佳節,今天大明宮真是熱鬧極了,歌舞升平一片太平盛世。
幾乎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吃完了國宴,還有馬球賽,這也是大伙十分喜歡的東西,不能親自上場,看看也很歡樂。
宴會一個時辰之後,讓大家期待已久的擊鞠(馬球賽)就開始准備了,就在麟德殿前的廣場上舉行。
觀賽的人以萬計,皇親貴胄、朝廷大臣、宮廷女子、宦官、外邦使節,紛紛前來觀賽。
近些年來,難得有機會看到這樣高水准的擊鞠,人們都不願意錯過。
今上李旦登基以來,就沒有舉行過大規模的擊鞠,這是第一次,因為李旦本人對擊鞠的熱情度不高。
而前任幾個皇帝都十分熱衷,時不時就要來一場。
主賽事便是羽林軍組成的“棚”和隨同吐蕃使者前來的隊伍,兩棚對決,國家級的比賽。
擊鞠是比較奢侈的運動,也不是誰都有條件練好的,一般只有貴族才玩得起;又因為禁軍操練的常規項目有擊鞠,軍隊里又兵強馬壯,所以擊鞠水准高的除了皇室貴族就是禁軍。
麟德殿殿前布置了一個千步左右的場地,場上填以沙土以防摔傷。
但馬匹在沙土上跑回塵土飛揚,需要打濕,有的是用水,但宮里的球場是灑油,更加奢侈。
場地一端豎有兩根木柱間嵌滿木板的球門,木板下部開一圓孔作為球室,就一個門,誰把那顆拳頭大小的球打進去誰就算贏;當然其中還有一些簡單的規則,不然打球就成了打架了。
北面搭了個高台作為觀台,上面設有黃傘羽扇,皇帝坐於正中,旁邊坐著皇後嬪妃,太子皇子公主等人;正台旁邊還有一個稍矮的副台,吐蕃使者和朝廷大臣就在那邊。
薛崇訓的母親太平公主也在高台上,但薛崇訓兄弟幾個只能在下面觀看。
他抬頭用目光搜尋時,只見金城公主也在上面,但她並沒有看見薛崇訓,估計已經忘記遇到過薛崇訓這麼個人了吧?
薛崇訓心里頓時冒出一絲失落。
就在這時,突然聽得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薛崇訓轉頭看向球場時,只見大唐羽林軍棚隊裝束一新,將馬尾巴扎起,手執球杆策馬進場了。
歡呼聲久久不絕,人們的熱情可見一斑。
這樣的歡呼在開始打球時也會時不時爆發,因擊鞠在大明宮里舉行,主場優勢還是不錯的,氣勢上就勝了吐蕃人一籌。
不料這樣的歡呼沒持續多久,人們就目瞪口呆了。
開場不到一炷香時間,吐蕃人就連進兩球,這撥人的球技十分厲害,唐朝人被衝得毫無還手之力。
那邊的吐蕃使者見狀“哈哈”大笑,得意之極。
就在這時,人們無法忍受這種一邊倒的節目,而且被虐的還是自己的人,看著自然不爽,許多人都高喊“三郎,換三郎上場”。
三郎自然就是太子李隆基,有一回他打在宮里擊鞠,四人勝十人,所以大伙都知道李隆基的球術很厲害,呼喊著他的名字,要把頹勢挽回。
皇帝李旦舉起手平息住眾人的吵雜,對旁邊的李隆基道:“你下去參加,別掃大家的興。”
李隆基跪倒抱拳道:“兒臣遵旨。”
很快他就換上了窄袖袍,足登黑靴;頭戴幞頭,手執偃月形球杖,英姿勃發地進入了球場。人們立刻又燃起了希望,再次高呼起來。
只見李隆基騎高頭大馬,飛馳如電加入了其中,來回奔走,神駿異常,氣氛再次熱烈起來,喊得最凶的是一個女的。
薛崇訓抬頭看時,原來就是那個小公主李妍兒,李妍兒顯然非常崇拜她的叔叔,是手足舞蹈喊得可起勁,“皇叔最厲害了,打敗吐蕃人!”
無奈這回李隆基運氣不再,那些吐蕃人的技藝非同尋常,恐怕是精挑細選訓練了很久才派到長安來的。
薛崇訓也是個擊鞠愛好者,以前政治局勢沒那麼緊張的時候他經常干的事就是練武和擊鞠,所以很容易就看出來這回的吐蕃人水准比以往任何一次來長安的人都要高。
李隆基左衝右突,苦戰了近三炷香時間依然不得其門,雙方陷入僵局,打得不分勝負。
不料就在這時,一個吐蕃人的馬突然衝撞到了李隆基座下的馬肩,那馬向旁邊一側,就把李隆基給摔了下去,周圍頓時嘩然。
一隊騎兵衝了上去,救起李隆基,帶了回來,比賽暫停。
李隆基看樣子沒有大礙,但下馬時一瘸一拐的,腿上好像受了點輕傷。那邊的吐蕃使者大聲道:“小幅衝撞,並不是橫衝,不算違規!”
李旦關切地問道:“三郎,你不要緊吧?”
李隆基苦著臉道:“回父皇,我沒有大礙,剛才大意了,本來不應該摔下去的。”
李旦大度地笑道:“沒事,人沒傷著就好,不過是一場擊鞠而已,勝負乃兵家常事,咱們大唐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吐蕃人聽罷抱拳道:“皇上宅心仁厚,令我等萬分敬佩。哈哈……”最後笑起來的時候得意極了。
就在這時,在球場邊上休息的武二郎策馬來到台下,跪倒啟稟道:“皇上,臣請長兄衛國公上場,請皇上恩准。”
李旦四下一看,找了許久都沒看到薛崇訓坐在哪里,便問道:“薛郎來了麼?”
薛崇訓這才走了出來,跪道:“臣在。”
坐在旁邊的太平公主說道:“崇訓月前受了傷,這會還沒好利索,皇兄就別讓他上去折騰了吧。”
李旦挺愛聽妹妹的話,正要說話時,薛崇訓忽然大聲說道:“臣願意上場,請皇上恩准。”
武二郎聽罷高興地喊道:“長兄,你早就該來的!”
太平公主問道:“崇訓,身子要緊,真的沒關系嗎?”
薛崇訓道:“母親,兒身體壯,早就好利索了,沒關系。”
太平公主遂點點頭,她其實很願意看到自己喜愛的人出風頭,當初李隆基愛出風頭她也很歡喜……
可是現在李隆基長大了成了她的對頭。
李旦見狀便說道:“好,朕讓你出場。”
“叩謝皇上。”
薛崇訓應了一聲,便起身去換衣服和裝備。
薛崇訓這人其實不怎麼愛出風頭,不過今天想著金城公主和親的事,又見吐蕃人得意忘形的找抽樣,他心里就不是滋味,非得爭一口氣回來不可。
很快薛崇訓就策馬出來了,一身勁裝,身姿挺拔,騎在馬上還真是英武非常。
他本身長得是很俊朗高大的,就是黑了點,這時候換了一身衣服,頭盔遮住了臉,形象都變了一頭。
武二郎他們頭上戴的都是幞頭,但薛崇訓戴了一頂鋼盔,他覺得騎馬跟騎摩托車一樣,盡量護住頭部是比較明智的干法。
看到薛崇訓英武俊朗的模樣,太平公主臉上也是浮出了得意的微笑,好像在說,我生的兒子也不必李三郎差。
薛崇訓策馬上場,忽然舉起球杆,大聲喊道:“我為大唐的金城公主而戰!”
“啊!”
廣場上頓時一片喧嘩。
上午那個提刀要砍薛崇訓的小公主李妍兒也是十分驚訝,翹起嘴回頭看金城,只見金城臉上泛出了一朵紅暈,嬌羞地低著頭,可大家都在看她。
李妍兒低聲嘟嚕道:“討厭的黑炭,裝模作樣一定贏不了!”
球賽再次開始,薛崇訓完全沒有李隆基的瀟灑,他騎著馬奔走時樣子還有點笨拙,稀松平常的樣子,眾人一瞧他那姿勢就不報什麼希望,慢慢地安靜下來,有些無趣地看著場上,好似在等著吐蕃進球。
薛崇訓總是慢吞吞的,在外圍打轉,也不快速追趕木球,他那傻樣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唐人的逆勢沒能扭轉,控球的大部分時間掌握在吐蕃人手里。
就在這時,一個羽林軍將領拿到了球,薛崇訓喊道:“傳!”那將領猶豫了一下,還是傳給了薛崇訓。
薛崇訓立刻動如突兔,大喊道:“二弟,護住我右翼!”武二郎急忙策馬追上薛崇訓。
兩騎奔騰如飛,猶如離弦的箭一般長驅直入,勢如破竹,好幾個吐蕃人想干擾搶球都沒成功。
那木板上的洞越來越近了,薛崇訓瞳孔收縮,全神貫注,手下擊球的動作果斷干脆,利索到了極點。
該出手了!整個世界在薛崇訓的心里已經停頓了下來,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實際上觀球的人們都提著一顆心等待結果。
“啪!”這一杆,時機和力度都幾近完美,那顆空心木球在空中拋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线,直接入門。
片刻的安靜,全場立刻沸騰起來,好多人都站了起來,甚至有人激動得直跳。這是今天唐人進的第一顆球。“薛郎!薛郎……”喊聲不絕於耳。
台上的太平公主樂得拍手大笑。吐蕃使者面面相覷,說道:“好像贏了似的,咱們不是還勝兩球麼?”
武二郎臉上泛著興奮的紅光:“長兄,佩服佩服!剛才咱們兄弟二人衝鋒陷陣時,風都在響,真是痛快極了!”
薛崇訓笑了笑,回頭對那傳球的羽林軍將領抱拳道:“剛才多虧你傳球及時,謝了。”
那將領在馬上執禮道:“羽林軍都尉陳大虎,希望還有機會和衛國公一起擊鞠。”
稍事修整,比賽又開始了。這次吐蕃人不敢輕敵,盯著薛崇訓不放,讓他苦悶了好一陣。
終於,球又到了唐朝這邊,陳大虎這回沒有猶豫,果斷地把球擊給了薛崇訓,薛崇訓大喜,豪氣頓生,高喊道:“兄弟們,衝鋒的時候到了!”
武二郎隨即靠上來護住了薛崇訓的右翼,陳大虎等人也紛紛上來防護。
唐人完全放棄了穿插配合,一同策馬直衝球門,他們寄予了薛崇訓一球必中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