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夜無宴席,夜幕降臨之後就漸漸安靜下來了,要是遇到節氣或是有晚宴,在外面就能聽到絲竹管弦人聲鬧聲。
而此時則一派美麗幽靜的景色,古典風格的建築在湖泊山樹之間分外漂亮。
蓬萊殿各處都能看見宮女們成小隊地穿梭,她們在給路旁檐下的燈台放蠟燭,有的負責抬一張放滿了燭火的燈床,有的負責開罩放燭,一絲不苟地重復著每天的工作。
此時的大明宮和明清宮廷不同,這里的宮女數量明顯多於宦官。
因為宦官沒有被列入政治體系,不像後來從宮廷到地方都有許多宦官;此時的宦官除了低級的負責體力活的,就是內侍省那些管事的。
大部分工作是宮女們在做,所以後宮的各處道路上常常能看見成群結隊提著燈籠的宮女,卻鮮見有宦官走動,南面含元殿到紫宸殿那邊的政務區域宦官要多點。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會兒,他有時候確是喜歡干一些無聊的事讓精神放松,懂得休息的人才能在做事的時候保持精力。
晚上沒有宴席或晚會就沒有什麼活動,電視電影什麼的當然一概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宮里的娛樂活動就是干那事兒,男人還只有一個。
不過他今晚不想去任何妃子那里,想一個人睡……
這樣的好日子可能真不多了,上回死了個昭儀,太平公主就提起了侍寢的規矩。
如果按照前朝的規矩,薛崇訓就比較苦了:可不是翻牌子,皇帝根本沒得選,而且天天都要“耕耘”,大多數時候還不只一個。
朝定有陪侍御寢的一定順序,按照月圓月缺來定。
每月的前十五日為漸滿,後十五日為漸缺。
所以從初一到十五就由地位低的輪到高的,十六到月底前則反由地位高的輪到低的。
皇後及三夫人有優先權,九嬪以下則“九九而御”,即每九個人共同承恩一夜。
初一到初九是八十一御妻,每九人共享一夜;初十到十二是二十七世婦,每九人共享一夜;十三是九嬪;十四是三夫人;十五就是皇後獨享。
同樣,十六也是皇後獨享;十七是三夫人;十八是九嬪;十九到二十一是二十七世婦,每九人共享一夜;二十二到三十則是八十一御妻,每九人共享一夜。
整體就是皇後兩夜,三夫人兩夜,世婦六夜,御妻十八夜。
這樣的規矩對嬪妃而言是公平的分配,能稍微緩解一些後宮的矛盾。
不過皇帝真要完全按規矩辦的話,有時候就是一晚御九個女人,就是鐵打的身體也遭不住啊。
據薛崇訓所知,唐朝的皇帝都沒有這樣干過,規矩只是規矩而已,有的嬪妃被皇帝娶了好幾年還沒和皇帝合歡過。
薛崇訓自認身體很好,也覺得真要這樣也熬不住,可能到頭來就是讓那些女人陪著睡覺而已,什麼也干不成。
太平公主當時就提出繼承前朝制度,一則避免矛盾維持穩定、二則也好讓薛崇訓多搞靠譜的女人早日有繼承人。
但薛崇訓當時就沒同意,真用那規矩還不如翻牌子;但太平公主也不同意翻牌子,助長陰謀詭計的規則。
最後沒談攏,因為嬪妃的職位也不滿額,這事兒就暫時擱置下來。
薛崇訓登基之後,大明宮處於新舊交替之際,按理應該清理前任皇帝的嬪妃,給有兒女的妃子以安置、沒有生育的搬到離宮或寺廟,但是這里面又存在一個問題:有的女官是太平公主的舊黨,以前為她控制宮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果被弄走孤獨終老顯然太平公主本身也不太願意,但是她們名義上又是廢帝的女人,讓她們又換個男人顯然道理上說不過去。
這也是太平公主掌權留下的後遺症,如果是正常政權交替,換了皇帝以前的嬪妃無論多麼得寵都和新皇無關,直接就打入低谷。
現在的狀況是那些有品級的嬪妃女官大多數是李承寧的女人,因為投靠太平公主現在還管著事兒,只是在此之前沒有給薛崇訓侍寢。
她們占著職位,自然就沒能選新的女人上去。
薛崇訓登基以來侍寢制度都是混亂的,大抵和在晉王府一樣,他想哪個妃子了就去哪兒,完全沒規矩可言。
除了在大明宮才搞的一些他名字都記不住的女人,他自己帶進來的妻妾不過數人,皇後李妍兒,夫人程婷、杜心梅、宇文姬,嬪阿史那卓,還有個慕容嫣還在娘家。
以前那些有名分的偏妃就封了嬪妃;沒名分的近侍現在還是近侍,薛崇訓讓她們呆自己寢宮左右陪伴,還有一個六詔使者送來的大蠻殘廢了,因為身份的關系太平公主不同意封品級,不過薛崇訓同情她死掉的同胞姐姐仍舊留在蓬萊殿養著,什麼事也不做。
本來能決定後宮秩序的人應該是皇後,但太平公主太強勢,這些事兒都是她說了算,在後宮事務上她甚至比薛崇訓更有權威。
太平公主那些女官舊黨不好安置,她估計也難辦,薛崇訓樂得如此混亂,這樣就不用被迫做種馬了。
不過漸漸地總會有一個規矩,那時候就沒現在這麼逍遙了。
宮廷里其實就是這麼死板的,各種關系和規矩,實在不是什麼談情說愛風花雪月的地兒。薛崇訓覺得美女雖多,總的來說卻感覺死氣沉沉。
當然也不是到處都是美女,薛崇訓的寢宮里的宮女就是一個比一個丑,好在他留了一手從舊府帶了幾個近侍,否則真是見了那些宮女就興致全無影響食欲。
應該是管事的女官故意這樣干的,為了避免在薛崇訓身邊露面的宮女被喜歡上一朝就得志,選過來干活的人相貌實在不敢恭維。
薛崇訓剛進寢宮,就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三下巴”肥得像豬一眼的宮女,就算是在偏好豐滿的唐朝這樣的體型也是奇丑,大伙喜歡豐滿可不是毫無线條的肥胖。
肥胖也就罷了,臉上還凹凸不平。
“你……你們都出去,有什麼活做等下再來。”薛崇訓忍住踢她一腳的衝動,好言說了一句。
內侍宮女們紛紛告退,唯有當值的姚婉沒有走,她很聰明剛剛一見薛崇訓的臉色就知道他為什麼要屏退左右了,所以自己不是“她們”之列。
等那幫人出去了,姚婉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急忙用雙手捂住嘴巴。
薛崇訓隨口抱怨道:“這他嗎是誰選的宮女?”姚婉道:“我可不能說,郎君想知道問別人去,得罪人的事兒。”
他當然也沒有去追究的意思,不過是隨口抱怨一下而已,回到休息的地方總是能這樣放松地隨便亂說話,不用考慮得太多。
想來他帶來三個近侍也是一件明智之舉,她們都比較懂事,使得薛崇訓能口無遮攔處於放松心態;可能也是他調教出來的結果,因為幾年了他從來沒有教訓過她們的過錯,縱容之下她們在薛崇訓的面前也就比較放肆……
從某種意義上薛崇訓覺得是輕松。
姚婉一面麻利地給他沏茶,一面輕快地說著家常:“現在都這麼晚了,你今晚就在這兒歇了啊?”
沒聽見薛崇訓的回答她就當成是默認,又道:“郎君不是挺喜歡程夫人的嗎?”
薛崇訓聽到這里就當她是隨口而言沒有其他意圖,要是換個人說這話他肯定要警覺。
他也隨口道:“昨晚才在程婷那里過的夜,今天又去對她反而不好。我也沒啥心思(下午才搞了半天),好好休息一下。”
這時姚婉端著茶水走了過來,順手又抓起毛巾擦了擦桌案,將杯子擱到薛崇訓的面前。
薛崇訓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姚婉很好看,大約是剛才見了門口那個胖宮女之後一比較的關系,便覺得姚婉愈發靚麗。
她的臉型類似瓜子形看起來比較秀氣,眼睛卻更是漂亮,就算沒有什麼表情也好像在對著人一種頗有風情的微笑,鼻子不算完美沒有輪廓感,好在嘴巴彌補了這點不足,不是小嘴但上唇微微有些上翹,看起來非常可愛。
她的個子比較高,讓身體的曲线更有空間舒展,長腿讓她更顯氣質。
姚婉到底是出身書香門第的相門,雖然現在身份不同往昔了,卻保持著以前的教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很容易顯露出來。
有著大家閨秀氣質的小娘,平時看不見她做一些耍嬌賣憨的動作,卻在普通自然的舉止中露出矜持與氣質。
著裝打扮也是一樣,因為身份的關系在服飾上也有規格,卻能在簡單普通的打扮中顯現出優雅,一套以絹布料子為主的襦裙能讓她穿出氣質來。
不同於貴婦們的大紅大紫的張揚,更不同於歌妓們刻意賣弄風騷的艷俗,也不同於百姓人家女子的小家碧玉與太過朴素,她在淡雅的色調中顯現出一種含蓄內斂的風情。
姚婉正在收拾薛崇訓隨手扔在地上的綬帶和配飾,忽然抬起頭來問道:“你盯著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