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遙心生愧疚,沒想到竟戳了桃沢愛的傷疤。
難怪他沒有見過桃沢愛的丈夫,還當是藤原家不讓外姓男人逗留,現在方知是她丈夫早就去世了,不免有些同情管家,但這方面的事,也不方便外人安慰,只能說上句:“抱歉,請管家節哀。”
桃沢愛繼續為雪代遙抹著藥膏,說:“少爺您何必向我道歉,事情過去那麼久了,我都差不多忘的一干二淨了。實話實說,我居然連他長什麼樣子也記不太清了,連一樣出眾的地方也沒有。”
雪代遙看時,柔和的燈光灑在桃沢愛冷清清的素臉上,卻有一種分外的妖嬈,實在看不出來情緒是悲傷還是嫌棄,就聽桃沢愛繼續說道:“不像少爺您,雖然年紀小,卻有許多的長處。”
指頭正捏著雪代遙那節粗大的指骨。
雪代遙心道了聲慚愧,說:“有咲夜陪著管家你,也不顯得寂寞了。”
桃沢愛說:“藤原家那麼大,總是免不了寂寞。”
雪代遙感覺桃沢愛不像是在用藥膏塗抹他手了,正用兩根指頭揉了揉他那節突出的指骨,輕輕旋轉著,加上冰涼的粘稠的膏漿,好不舒爽。
桃沢愛說:“這節指骨我替少爺抹完了,還有另外一只手的指骨,也請少爺伸出來吧。”
雪代遙移了身子,遞出左手給她。
桃沢愛不再把手放在大腿上,而是把雪代遙的手盛在掌心,先是擠了點藥膏在上面,而後放在嘴邊輕輕吹拂。
雪代遙感覺房間里的燈光全集中在她身上,桃沢愛淡漠的神情有種認真的情緒在里面,就連飽滿的嘴唇呼出的涼氣,似乎也變成了絲絲溫熱的白汽。
她把藥膏抹開,塗雪代遙的手背,說:“除了有幸幫夫人這樣塗過一次藥,少爺您是第二個。”
雪代遙笑了笑,心道:“管家沒准還幫咲夜或是清姬塗過藥。”
他說:“我應該是第三個或是第四個吧。”
“少爺是第二個,我不會給第三個人擦藥。”
桃沢愛誤解了雪代遙的意思,忘記他仍是個孩子,還以為他另有所指,“我也沒給我丈夫擦過藥。他要是單純的手傷倒還好,他是身子骨弱,只吃藥不用我擦藥。”
雪代遙同情道:“還好咲夜的病好了,也用不著管家再擔憂了……嘶。”
話音未落,他就被什麼東西刺拉了一下,原來是桃沢愛無名指的戒指,一不小心刮了下他的皮肉。
桃沢愛立即回過神來,連忙低頭道歉:“對不起,少爺,我手上的戒指沒有刮傷您吧?”
一面說著,一面要把戒指摘掉。
雪代遙止住了她,說:“只是卷了下皮,又不痛,不用摘了。”
桃沢愛應了聲“是”,雪代遙就看她用戴著婚戒的小手包住了他的手,擠了點藥膏進去,繼續輕輕搓揉,說來也怪,有種不知名的滋味,讓他面皮有點熱。
桃沢愛接著說道:“咲夜病是好了,但我有塊心病卻一直沒好。”
“什麼心病?”
“少爺,咲夜是我的女兒,我這個做母親的,總是放不下心。”
桃沢愛說:“我從小就生在藤原家,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也吃了不少苦頭。像咲夜這般年紀的時候,我對於自己的身份,已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我也是經歷了不少磨難,才隨著紫夫人,坐到如今這個管家的位置。咲夜如果想要成才,必須吃一番苦頭才行。可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又舍不得她吃苦,怕她遭遇了挫折,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所以我想請求少爺……”
雪代遙聽她感情真摯,不由得聯想起自己的母親。
雪代巴是年紀輕輕就把他生了下來,想必過程一定很辛苦。
這天底下當母親的,可沒有一個是容易的,他問:“你想求我什麼?”
桃沢愛慢慢站了起來,退後了幾步,在他面前身子立得筆直。
雪代遙坐在地上仰望著她,燈光被遮蓋住大半,但瞧桃沢愛身材健美且修長,實在難以想象這張冷清清的玉容,居然有著這麼火熱的身體,是他見過身段最好的女人。
“我想求少爺好好敲打一下咲夜。”
桃沢愛膝蓋慢慢彎曲,燈光從上往下,緩緩照亮了雪代遙的臉,桃沢愛行了個標准得不能再標准得五體投地的跪禮。
這叫他始料未及,著實吃了一驚,問道:“管家你這是干嘛?”
桃沢愛呼吸沉重的打在結實的榻榻米上,能夠想象到坐在她面前的少爺,臉色有多麼吃驚。
她說:“咲夜從小跟二小姐長大,還當自己是二小姐的好姐妹,卻不知道有些事,主子可以當真,下人卻不可以當真,還真以為自己是藤原家的小姐,有些驕橫了。其實大多是看在二小姐與我的薄面上,不去介意罷了。”
雪代遙聽到這里也明白了,桃沢愛嘴上說“敲打”,其實就是希望他能夠照顧她女兒一二。
他不免心中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不敢受她的跪禮,走到一邊扶她起來,說:“管家你放心好了,不說你,就是看在清姬的面上,我也會照拂她一二。”
桃沢愛說:“少爺您哪里都好,就是有時候容易心軟。不用太照顧咲夜,非要狠狠敲打她不可,最好是讓我的賤女兒好好吃上一番苦頭,讓她清楚什麼叫作尊卑。”
雪代遙心中不免古怪,哪里有母親請別人狠狠敲打自己女兒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反應過來,桃沢愛確實是為了咲夜好。
如果她不懂禮數,總有天會吃個大虧,怕那時真就追悔莫及了。
雪代遙說:“管家,我答應你了,只不過我也從來沒有敲打過別人,怕不符合你的預期。”
“少爺不用在乎這些,只要讓她乖乖聽話就行了。”桃沢愛接過雪代遙的手慢慢起身。
雪代遙說:“我盡量。”
桃沢愛嚴肅的說:“少爺,這種事可不能盡量。您初入藤原家,一時不適可以理解,但往後指揮別人卻得理所應當。藤原家得給其他家族做個榜樣,也用不著你做到皇族那種苛刻地步,只要做好最基礎的禮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