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夫人看了眼千惠婆婆飽經風霜的臉,突然憶起她已經六七十歲,比自己的母親還要大上不少,是老夫人忠實擁躉。
那日老夫人病重,紫夫人還未掌權之時,千惠婆婆就沒少橫加阻礙,現在老夫人去世,自己已經完全掌權,她居然還敢跳出來說話,顯然是對自己頗有微詞,剛好借著清姬這個由頭,在新年的大日子趁機發難。
千惠婆婆壯了壯膽子,說道:“就算做長輩的有什麼不對,晚輩也不能當眾說出來,讓咱們當長輩的下不來台吧。”
紫夫人搖了搖頭,說道:“千惠,做長輩的,得先有做長輩的樣子,別人才會敬重你們。”
“當晚輩的哪有資格對長輩說三道四。”
千惠婆婆眼見在場有那麼多人,索性豁出去道:“老夫人在世的時候,規矩就是規矩,哪里像現在這樣。”
這句話一說出口,把在場的所有人嚇了一跳。
現在家族當中是紫夫人當權,“老夫人”成了不能說的禁忌。大家就算在背地里,都不敢私自議論,哪敢像千惠婆婆一般在大庭廣眾說出來。
一時間,大家看千惠婆婆的目光變得古怪。
所有人以為紫夫人會生氣,卻沒想到她很平靜的說道:“所以我母親去世了。”此言一出,眾人嘩然一片。
千惠婆婆人都呆怔了,過了四五秒,才回過神說道:“你……你簡直是大逆不道。”
紫夫人微微一笑道:“我很敬重我母親,哪里來得大逆不道?每代家主都有自己的規矩,只不過現在輪到我的了。”
千惠婆婆宛若舌頭打了結,遲遲說不出一句完整話,自知說不出個理,卻硬是要說:“總之……就是錯的……”
她轉過身看向眾人,希望從中找出幾個“志同道合”的人。
但曾經幾個和她一塊支持的長輩,都縮著腦袋保持沉默。
“千惠你別再說了,也不嫌丟人嘛。咱們做長輩的沒有長輩的樣子,也不怪別人戳咱們的脊梁骨。”
千惠婆婆看向說話的那人,臉頓時氣得通紅。
那人是個和她歲數相仿的長輩,之前和她同樣支持老夫人,沒想到現在居然跳出來支持紫夫人。
這不亞於在背後捅了她一刀。
眾人紛紛開口說話,不過都猴精的很,不做過多表示,都是普通的勸說,大意是新年這種好日子,您老人家就別在這邊犟著了。
千惠婆婆的臉色從開始的氣憤,漸漸變得無奈,而後是麻木了。
“您老人家就別礙在這了,換個位置待吧。”紫夫人親手扶千惠婆婆去了另外一邊。
千惠婆婆面若死灰,低聲對紫夫人說道:“我看你小的時候就知道你是個心機深沉的孩子,可惜老夫人沒有把我的話當成一回事。老實告訴我,清姬突然讓那幾個人難堪,是不是你授意的?”
紫夫人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道:“千惠,人老了就別想那麼多。”
“都是你安排的,就是想要我這樣的老人難堪。你是想要立威,想讓我們老實一點。”
千惠婆婆仿佛從中找到了邏輯,一切行為都在她眼中變得懷揣陰謀。
紫夫人沉默下來,發現所有老一輩的人看她的目光有所忌憚。
她漸漸露出絕美的笑容,說道:“是我讓清姬這樣做的。”
“果然如此。”千惠婆婆露出“本該如此”的表情,她用所有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藤原家遲早在你手中葬送。”
紫夫人笑了笑,索性當著眾人的面說道:“藤原家往後沒有長輩,只有規矩和對錯。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我不希望以後再有人倚老賣老了。就算我這個做家主的以後有做錯的地方,晚輩也可以直接指出來。”
所有人噤若寒蟬,面面廝覷,就算想有點表示也不敢直接出聲。
紫夫人無奈的搖搖頭,低聲道:“真沒想到新年會發生這種事情。”
她走到了瘦高個婦女四人面前,她們四個面露不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紫夫人深深的看了眼藤原清姬,眼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雪代遙正待說話,藤原雪純突然道:“紫夫人。”
這是藤原雪純第一次主動和紫夫人說話,只不過這個稱呼,讓紫夫人的臉色一沉。
“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藤原雪純拉著藤原清姬的手,不顧手上的掙扎,硬拉著她轉頭離開。
紫夫人也沒有多做阻攔,等她倆走了好一會兒,才對那四人說道:“你們也離開吧。”那四人頓時如臨大赦,立刻離開了大廳。
“沒想到新年會發生這種事情,等下中午還有宴席……”紫夫人望著眾客的臉,突然感覺一陣意興闌珊,對旁邊的桃沢愛說道:“由你來安排。”
桃沢愛穿著緊身的黑色和服,上面繡了朵朵銀白色的花,勾勒出動人的幅度,從紫夫人影子背後走了出來。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名安靜的冷艷美人。
紫夫人不想多說,轉頭離開了大廳。
雪代遙跟著拋下了在場的客人,隨著紫夫人來到外面。
天空亮晶晶一片,時不時就有寒風吹過,雜帶著朵朵雪花。
雪下得並不是很大,紫夫人瞧了一陣,直接邁下台階,走向地面。
雪代遙從門口拿了把黑傘,為紫夫人撐在頭上,遮擋風雪。
“遙,你冷不冷?”紫夫人哈出白茫茫的氣。
雪代遙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冷。”
紫夫人說道:“你不應該出來的,你應該陪著桃沢愛招呼客人,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你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那些東西我可以慢慢學,反正時間很多,而且我學東西很快的。”
雪代遙笑道:“我看媽媽你一個人就跑出來了,外面還下著雪,我覺得你需要個幫你撐傘的。”
紫夫人看著面前一陣接著一陣的風雪,像大片大片柳絮一般隨風飄蕩,刮的她鼻子有點癢癢,說道:“遙,你湊媽媽近一點。”
雪代遙把傘完全偏向紫夫人那頭,整個人快要貼在她身上。
“我有點冷了。”紫夫人平靜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