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沢咲夜不說話了,只道是自己倒霉,被路過的母親正好撞見。
卻不知道雪代遙早已經通知了桃沢愛過來,若不是事務繁忙,只怕桃沢愛早就到了。
桃沢愛嘴唇紅潤得就像洗淨的櫻桃,皮薄得要滲出汁水了,兩排光潔雪白的牙齒碰了碰,說道:“少爺,我教女無方,請您原諒她年紀小不懂事。”
說罷,她鞠躬了一躬,那片皚皚白雪雪崩了似的朝雪代遙那面傾。
桃沢咲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向她不喜歡的少爺鞠躬,卻沒有一點辦法,只感覺心情難受。
明明母親除卻兩位夫人以外,哪怕面對外頭的大人物,也是冷冰冰的不假顏色的姿態,怎麼到了雪代遙這邊,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討好他?
她從來沒見過母親這樣。
卻沒想到,桃沢愛鞠完躬仍不滿意,一把將桃沢咲夜拉到身邊,說道:“你怎麼不跟我一塊道歉?”
小聲附耳道:“你真是我女兒嘛,一點形勢也看不懂?以後少與二小姐往來,多討好少爺,剛剛居然還敢下暗手捉弄他?”
桃沢咲夜是左耳進右耳出,只在乎後半句“以後少與二小姐往來,多討好少爺”。她不免細思極恐,聽這話的意思,不就側面說明了謠言為真?
桃沢咲夜了解母親從不無的放矢,心道:“那謠言莫非是真的?”
轉而擔憂的看了眼藤原清姬,哪怕二小姐長相已然十分出眾,但比較紫夫人果然還是差了模樣,心直接沉了七分。
桃沢咲夜自小與二小姐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心道:“就算她不是二小姐又怎麼樣!”
被桃沢愛這樣一說,她不但沒有疏離的想法,反倒更激起了保護藤原清姬的念頭。
至於雪代遙,對他的態度,反倒從不喜歡逐漸轉化為厭惡。
如果不是他回到了藤原家,也不會害了二小姐。
桃沢咲夜心想:“我必須找個機會,悄悄的提醒二小姐。”手腕驀地一痛,原來是桃沢愛眼見她分心,狠狠捏了她一下。
“不用再道歉了。”雪代遙說道,“咲夜是好心幫我,管家不要放在心上。”
“咲夜性子直,做事莽撞了點。哪怕她是要幫少爺您,但終歸是亂了尊卑。”桃沢愛語氣冷了下來,對桃沢咲夜說:“還不快點跟少爺道歉。”
桃沢咲夜手上吃痛,沒有辦法,只得向這個討厭的少爺道歉。
剛把腰彎下來,突覺背後有陣大力,狠狠的把她壓了下去,可以看見雪代遙套了木屐的白襪,心知是母親把她壓了下來,明白他已是今時不同往日,更覺得憋悶難當,心道:“誰想看仇人的襪子?”
雪代遙看時,桃沢愛和女兒一塊對他鞠躬道歉。
這對嬌艷的母女就像同一嫩條上長出的桃花,生怕一陣清風吹過,便將她們細細的腰肢給折斷了。
雪代遙心中清楚,自己身份又發生了變化。
桃沢愛此舉實則是為了維護女兒,生怕他怪罪於桃沢咲夜,尋思:“我又不是小器的人,跟女孩子有什麼好較真,更別說她還是管家你的女兒。”
他說:“管家你們起來吧。”
桃沢愛卻和女兒按照禮儀標准,彎了足有三秒,這才慢慢直起了腰肢。
桃沢咲夜說道:“我一時性急,所以才碰了少爺的手,希望您原諒。”說出這話,感覺心里越發難受,頭次真正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桃沢愛問道:“少爺能否原諒我女兒這一次?”
雪代遙笑道:“都是一點小事而已,我怎麼會記掛在心上。”
桃沢愛聽他這麼說,這才放下心來。
也不怪她這麼嚴肅對待此事,一則故意叫女兒吃點虧,明白自己的身份,跟在二小姐身邊太久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二則不想留下一點話柄,免得事後雪代遙不快。
即使桃沢愛看得出雪代遙是大度之人,但人總是會變。
桃沢愛跟在紫夫人身邊,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事發生。
基本都是由許多小事滋生起的不滿,只需一個聽起來荒誕無稽的由頭,便不加以掩飾得處理了。
“是啊,只是一點小事而已,有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藤原清姬終於等到機會說話了。
並不知道桃沢咲夜剛剛的舉動,是想讓雪代遙吃個暗虧,還當是桃沢咲夜看得急了,想主動幫雪代遙拔了這下人的牙齒,只不過微微僭越了,跑去拿雪代遙手上的鉗子。
她與桃沢咲夜姐妹相稱,認為此舉並無哪里不妥,還想:“愛姨也真是小題大做了。”不過也不敢隨意插話。
看著“妹妹”“弟弟”“半個媽媽”說著話,明明這三個人都與她有關系,事頭又由她而起,怎麼現在反倒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了?
藤原清姬是真的不明白了,說不出的古怪感越發強烈,心道:“自從弟弟來我家以後,我怎麼老是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可又說不上滋味,真是奇怪。”
她一面想,一面說:“弟弟,你牙還拔不拔了?”
只想把這件事快點了結。
雪代遙說:“我當然拔了。”
越過桃沢愛,舉著鉗子靠近那下人,忽然靈機一動,壓低聲音問道:“讓你散布謠言的人在不在這?”
那下人居然點頭了,面色卻突然變得驚恐。
雪代遙原是打算再問,卻看到身下重疊的影子,只能把嘴唇張開,做了個“誰”的口型,費勁的拿起了鉗子,那下人不敢回答,只是死死盯著他。
雪代遙心說:“是在看我?還是……看我身後的人?”
那兩名保鏢重新把那下人的嘴撐開,雪代遙看她的慘樣於心不忍,挑了顆之前被藤原清姬折斷一半的牙,但他實在沒有想到這下人這般命苦,牙口是真得邦硬,拔了兩次都拔不出來。
雪代遙就聽到耳邊有陣陣暖意,吹得耳垂酥麻,是桃沢愛的聲音,她說:“這下人喜歡說些流言蜚語,故此生得‘牙尖嘴利’,少爺您拔她不動也是正常。北海道有俗語說的好:‘上人管下人干下人事’,不如少爺交給我這下人代勞如何?”
雪代遙看那下人可憐,認為此舉折磨了她,有心要將此事速了,給眾人一個交代。
於是便將沉重的大老虎鉗子交給桃沢愛,卻見其輕描淡寫的拿在手中,就像孩童撿起地面上的一根樹枝。
桃沢愛冷漠的對那下人說:“你忍著點。”
雪代遙卻見那下人激動了起來,眼神在他和桃沢之間挪移,回應似的說:“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