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正算著前回那富貴男子跟他定下的貨物的秦綽突然聽到了一陣強烈的蟲鳴聲,都這個時節了,哪里來的這麼多蟲子。
他才起身去窗口,一陣冷風吹得他有些難受,而後就見到了長得奇形怪狀的各類蟲子被堆在了他窗口,已有不少鑽了進來。
這小半個晚上他都用來捉蟲子了。
“我似乎看到那小徒弟鬼鬼祟祟在咱們這兒張望了一些時候,莫不是他來放來的。”溫涼秋問道。
“估計是來給他師父報仇的。”秦綽苦笑,算是他當眾拂了謝星搖的面子,小徒弟替她生氣了。
意識到溫涼秋又想問白日里的事,他搶先開口:“明日便是千鋒會最後一日,結束之後我想去趟南國,百曉生在那地方也沒什麼可施展的,還不如自己動手。”
“去那兒做什麼?要是被那人發現你……”
“他發現不了,要來找夷山川的人總讓我擔心,現在是關鍵的關頭,我怕有什麼意外。”
溫涼秋點頭,忽又想起什麼來問道:“若是真有人要取夷山川,你這一跑,可不是落人話柄了。”
“真有人要,你便去找我師父,他自然能把那劍找出來。”秦綽說得滿不在乎。
也不知是為了躲人,還是非得自己去辦事。
翌日。
已是最後兩輪比試,霍雲山被楊微子打出擂台之後揉了揉自己摔得生疼的腰,照規矩回了個禮便趕緊走了出去。
“嘶……這崖嶺的人下手都不輕啊,那麼拼命啊。”霍雲山坐在石階上,一旁的霍雲水便給他上著藥揉著腰。
“哥你轉過去點兒,這兒都青了。”
霍雲水嘟囔著,大概霍雲山是這所有人里輸了還能笑得這麼開心的,畢竟她這個哥哥從來就沒想過好好習武,練功都是插科打諢,整日里只想著怎麼賺錢去了。
“小丫頭下手輕點兒啊……”他被揉得發出各種怪異的叫聲。
謝星搖和他們兄妹二人對視了一眼,霍雲山瞥了瞥身後的楊微子,示意這就是她最後要對付的人了。
此時的高台上,各個門派的長老前輩們難得都到了。
謝星搖站在一旁等了一陣,一旁的弟子都來催她上場了,她低下頭准備上前時,再抬頭才看到了一抹藍白的身影。
“好說歹說,還是來了。”溫涼秋看他找了個好地方觀賽打趣道。
“我得來看看我是能贏錢還是得輸錢。”
“這小姑娘的賭盤是你自己去押的,你到底押了她贏還是輸啊?”
秦綽發現謝星搖也看著他,故意回避了她的眼神說:“比完告訴你。”
崖嶺習用刀,從來是一股子粗蠻氣,偏偏楊微子能使出一股舉重若輕的味道來,身法速度,都挑不出什麼毛病。
秦綽看著二人自開局便打得難舍難分,兵刃相撞發出錚鳴聲,眾人看著這膠著的戰況也都不免站起身來。
只有他還是坐著,看了看那燃著的香。
若論技法,謝星搖不會輸,但是崖嶺的人都是搬著山石上下長大的,以耐力見長,若是過了一炷香不能結束,她也就沒什麼機會了。
謝星搖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從一開始她便是衝著速戰速決去的,奈何楊微子也的確不好對付,難以被她抓到破綻,二人在場上都停了一瞬,她壓抑著喘息提劍又衝了上去。
看著那香一點一點燃盡,秦綽的手握著椅子扶手,直到燒到那炷香完結,場上的女子似乎也逐漸開始難以支撐,動作都慢了一些,好幾次驚險被擊中。
便如此了。
秦綽這樣想著,嘆了口氣本准備起身離開,卻聽到站在前排的人突然發出驚呼。
他回頭的時候,只見本慢下來的謝星搖突然踩著一旁的木樁而上,先反身向後一擊又迅速回身向前,那人影繞著楊微子迅速出劍,動作快得讓人抓不住影子,兩個身影便成上下之勢纏斗起來,謝星搖的雙腳再沒落地,只踩著他倆的劍和楊微子的肩膀支撐。
最後也不知是哪一擊,那劍柄打在了楊微子胸膛上,他跌坐了出去,而後謝星搖才落了地,單膝撐地,拄著劍也是擋不住的疲憊,滿頭的汗成股流下。
“長河決。”
秦綽聽到周遭有人說出了這三個字。
以高勢擊低勢,宛若天上水傾瀉而下,如長河決口,成撞倒天地之勢,是為長河決。
他上一次看這個招式,還是十二年前,他把循劍宗的石柱砍倒之後,謝星搖的師父出手對付了他。
那一招劍法,他的確沒領教過,是以將夷山川插進了地磚縫里才穩住自己的身形不至於敗退。
而後那鶴發童顏的長者,便站在不遠處,怒目朝他呵斥了一句“豎子狂妄”。
他本以為都忘得差不多了,方才看到那個身影,又不免回想起來。
楊微子被人扶了起來,倒是沒受什麼傷,他抱拳行了禮便轉身下去了。
“我倒是賺了,”秦綽的臉色突然變差,對著溫涼秋說,“可恐怕要出事了。”
他望向循劍宗的人,果不其然,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
長河決這個招式,並不是循劍宗的弟子都能學的,這招式看天分,許多人練一輩子也是練不成,而要緊的是,這招式本就不是所有弟子都有機緣練的。
往常來說,一代循劍宗弟子里也頂多不過五個人會用這個招式,從五十年前開始,基本只有掌門能習此劍法了,可偏偏他們這一代,就連趙掌門都是不會的。
陶雀和沈殊枝也站在一旁觀戰,他倒是看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只知道這招式看起來厲害便問:“這也是你們循劍宗的招式嗎?怎麼我從沒見你使過。”
沈殊枝的臉也是頓時煞白起來,她第一時間看向了趙掌門,不意外地從她臉上發現了陰霾。
唐放本來站在一邊給他師父加油,那招式出來的時候他還只顧著叫好,絲毫沒意識到別人的目光透出來的怪異,直到結束時,宗內宗外許多人都來與他搭話,甚至相熟的一些人也往他懷里塞了些禮,他才隱隱有些不安。
而站在高處的人里,是崖嶺的掌門先開口:“這招式終究有人繼承,對循劍宗來說也是一件喜事,小徒雖敗,也算是領教見識了,也恭喜循劍宗了。”
而後眾人才順著這話說了下去,趙掌門也斂去幾分不安一一應下。
不過謝星搖贏了怎麼說對循劍宗來說也算是一件喜事,該做的事趙掌門都沒落下,折騰著熱鬧也到了晚上。
直到人群散去,她一個人走進大殿,雙拳緊握時看到了大殿柱子旁的影子。
“你來是想做什麼?”掌門咬牙問。
沈殊枝握著劍,手指在劍柄上緊緊扣著。
“該我問,師姐現下想做什麼?”
趙掌門自嘲笑笑:“我還能想什麼,師父對她到如此地步,除了認下,我又能做什麼?”
“師姐已經當了掌門,何必再去介懷這些事。她沒有太多的心思,也不會威脅你什麼。”
若沒有心思,這麼多年謝星搖從未在外人面前展露過此技,是為什麼。
趙掌門沒有說這話,只淡淡說:“你安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