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鳳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時光近黃昏,刺眼的光芒化作昏紅一道道鋪在小院內,這處偏僻所在,人煙稀少,小樓下也只有幾個丫鬟在說笑,直到一人牽一匹潔白無瑕的駿馬來到這里時,昏紅陽光照在馬身,駿馬結實肌體,流暢的线條,看去讓人直覺血脈噴張,潔白毛色白的如雪,來人儒衣長衫,英俊容顏淡淡笑容,步步牽著駿馬而來。
幾個丫鬟瞧著雪白駿馬,看的眼都值了,這麼好的馬可是不容易見到,來人正是宋捷。
宋捷把馬拴住時,旁邊一匹棗紅甲州馬正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他牽來的這匹魔國馬,跟這甲州馬拴一塊兒時,兩匹馬真如仇人一般,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宋捷倒是不在意,淡淡笑著由丫鬟領去小樓。
小樓里香爐燃起陣陣香氣,桌上放著一壺茶,酒勁褪去之後,她的臉上留下美艷的暈紅,看去真個是嬌艷欲滴,宋捷剛一進來,便低身跪在地上道:“宋捷見過殿下,祝殿下鳳體安康!”
柳若萱模樣慵懶,輕擡玉手道:“請起。”
宋捷隨即起來,從懷中取出一方錦盒,恭敬獻上道:“聽聞公主醉酒不適,宋捷這里倒有一塊兒宋府珍藏多年的極品碧玉,這玉聞著有獨特異香,更有能醒神的功效。”
打開錦盒之時,一塊兒碧玉靜靜躺在盒中,玉身晶瑩剔透,一層靈光流淌,如同清澈的水波,碧玉周圍靈氣飄飄,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也隨之迎面撲來,大為不凡。
柳若萱輕聲道:“這塊碧玉采自仙島,集天地靈氣,鍾日月之精華,幾萬年才能成一塊兒,仙島又在茫茫深海之中,世人難以尋找,幾百年前,金烏從魔海飛來,口銜一塊兒碧玉,最終落在魔國千雲湖之上,據說那時,隆冬季節,玉落在千雲湖水中,一片雪蓮怒放湖面,芳香傳送幾十里,宋家先祖費盡周折才打撈上岸,更是魔國傳承幾百年的不世寶貝,你把它送與本宮,回去之後如何給宋家交代?玉雖好,這好意本宮只能心領了。”
宋捷搖頭笑道:“非也,其實這塊玉,也是家父特意交代我當面獻給公主殿下的,家父說,他雖沒見過公主,但對公主還是由衷的欽佩,這塊兒玉,也只有公主這樣的絕世美人才配的上,請您也一定收下。”
說著話時,手捧錦盒跪在她面前,柳若萱美目看在他面容,此人真是文雅過人,容貌英俊,當真是個俊郎男兒,此番跪在自己面前,更是滿臉誠意,想到此處,便輕聲道:“既然如此,那本宮就收下了。”
她輕輕接過錦盒,更把玉手落在宋捷衣袖撫他起來,宋捷臉上一笑,隨她輕撫而起,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起身之時,卻是握住了她玉手,自然而然的站了起來,這中間還恰到好處的握了一握,這美女玉手令人一握都覺銷魂。
柳若萱輕輕收回雙手,淡聲道:“宋卿在魔國是下一代的家主,也不知是否因緣巧合,偏偏在這一代,妖族又作亂起來,本宮同為九重天之人,希望宋卿在妖族作亂之時,率魔國勁旅,一展昔日戰陣輝煌。”
宋捷恭敬道:“公主放心,魔國世代受龍城聖恩,值此危難之際,絕然不容妖族猖狂,誓死也要捍衛九重天!”
柳若萱聽了淡淡一笑道:“宋卿果然忠義。”
宋捷趁熱打鐵道:“我這次來,更是當面感謝殿下的,殿下選購兩千匹魔國駿馬充實甲州,我已急命使者回魔國而去,把這天大好消息告知家父。”
柳若萱美眸看了他一眼道:“宋卿以為,本宮這次選魔國駿馬,僅僅是為了此嗎?”
宋捷搖頭笑道:“公主一則讓甲州知恥而後勇,二則同樣鞭策魔國,不可掉以輕心,想必殿下更希望的是,在甲州駿馬,魔國駿馬之間能培育出更優良的駿馬,為我九重天所用。”
柳若萱點點頭道:“宋卿之言,正是本宮所想,妖界天下,皆道甲州駿馬,魔國駿馬為天下之最,但這幾百年來,卻未曾產出更好的馬種,龍城對此也是深感憂慮,本宮既奉聖命來到了甲州,自然希望魔國駿馬,與甲州駿馬之間,彼此結合,不用多久,能為九重天培育出更優良的絕世駿馬,為天下所用。”
宋捷提起茶壺,為她倒了一杯茶道:“妖族苦苦要捉天馬,想必也是為了培育出更強的馬種,想那天馬非人間之物,奔跑之時快如閃電,迅如奔雷,風馳電掣,若捉來天馬,與之配種,也許有意料不到的收獲也不一定,公主您說可是?”
柳若萱淡淡喝茶道:“天馬為妖界神物,豈容我等玷汙?妖族不自量力也就是了,何必效仿與他們,本宮也不屑如此。”
宋捷抱拳道:“殿下責怪的是,我確實太過急切了……”
柳若萱道:“你也不用自責,其實這偌大九重天,誰不想為妖界出一份力……”
宋捷試探問道:“聽說魏琅得了冰龍弓,越發凶性展露了……”
柳若萱打斷他道:“龍弓舍他之外,無人拉的開,你不必亂想,本宮還不至於偏袒誰。”
宋捷連忙低頭,恰在這時小樓外的院子里,突然傳出幾聲馬的嘶鳴聲,宋捷臉色一變,忽然笑道:“我這次來,還為公主特意選了一匹魔國俊馬,此馬血統純真,一等一的好,便牽來贈送公主,以示感激之情。”
外邊馬叫個不停,十分吵鬧,她蹙眉問道:“為何如此吵?”
宋捷抱拳道:“臣也不知,不過看一看就知道了。”
柳若萱美麗起身,輕移嬌軀來到窗邊,輕探玉手打開窗戶,往樓下一看,不禁一抹紅暈浮上絕美容顏,看去掙扎不得,樓下幾個丫鬟更是羞得滿面通紅,一個一個躲著不敢過去,聽來還有笑罵之聲。
宋捷瞧著那窗邊絕美倩影,跟過來看了幾眼,身軀幾乎貼在了她的仙子玉體,極其曖昧的聞著她秀發幽香,陶醉無比道:“帶來的畜生不懂事,這都是臣的過錯。”
柳若萱關上窗戶道:“無妨,這也怨不得你。”
宋捷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目中含有幾分熾熱道:“甲州駿馬,與魔國駿馬相合,一定能產出更優秀的馬來,公主您說是嗎?”
這語言輕佻,她蹙眉道:“宋卿想說些什麼?”
宋捷直視她面容,絲毫不讓道:“恕我直言,殿下是龍城公主,金枝玉葉的美貌仙女,我宋捷亦是魔國王孫,年少俊傑,血統高貴,殿下已是明知故問了。”
她一瞬間氣質冷若冰霜,氣氛更加僵持,宋捷只好轉移話題道:“如今妖族勢大,公主有意派人去往十萬大山嗎?”
宋捷剛說完這句話便覺她目光看在自己臉上,她沉默片刻,輕聲道:“本宮是有意,可是這種送死的事情沒人願意去做。”
宋捷道:“可也不代表都沒人願意,至少宋捷願往。”
柳若萱點點頭道:“還有呢?”
宋捷笑道:“我若去了,魏琅必定也要去,如此就又多了一個人。”
柳若萱聽了美麗笑道:“其實你有這份心,本宮已然很歡喜了,只是魔窟之處危機重重,若有什麼閃失,本宮也未必擔當的起。”
她舉止優雅,玉手輕輕拿起茶杯,紅唇輕啟喝了幾口香茶道:“至於你說的事情,本宮會仔細考慮,你現在不妨先回去。”
宋捷微一點頭緩緩退下,宋捷剛走,柳若萱淡然走下小樓,卻是走向亭台樓閣的深處。
孫桂正在大藩身邊伺候,大藩坐在軟榻之上淡淡飲茶,目光不時掠過院子里琢食五谷的鴿子,孫桂不時抓起食物灑向院中,十幾只鴿子慢慢吃著,絲毫也不怕人,顯是經常來被人喂食。
便在這愜意之中,柳若萱從走廊走來,孫桂急忙低頭行禮道:“殿下鳳體安康。”
大藩坐在軟榻,微微起身道:“臣見過殿下。”
她點了點頭道:“這鴿子,經常喂食嗎?”
孫桂看了幾眼笑道:“正是如此,我家大藩閒來無事,便喜歡喂些鴿子,長此以往下去,這些鴿子總是飛到這兒來吃東西。”
坐在軟榻的大藩,此時此刻看去悠閒,自若清閒道:“所謂食君之祿,為君解憂,這些鴿子多年以來,長久陪伴身側,不知解了本鎮多少憂愁,思來深有感慨萬千啊……”
柳若萱淡然笑道:“萬物皆有靈性,確也不假。”
大藩目光悠閒道:“我看殿下來此,似有心事?”
她抓起一把谷子丟到院子里,旁邊鴿子很快撲過來吃食,瞧著這其樂融融的畫面,她清冷容顏似也有幾分柔和道:“這次過來,確也是有事相求。”
大藩擡起頭看著院里鴿子道:“不知是否妖族之事?”
柳若萱語氣輕和道:“正是如此,據說大山深處近來屢有妖物竄了出來,若萱思來想去,欲再使人深入魔窟,看一看那隱藏了數百年的妖魔鬼怪,究竟是什麼樣的恐怖存在……”
大藩仔細聽完,緩緩道:“蝠妖從深山竄出來作亂,我也有幾分聽聞,除去世人恐懼之下捕風捉影,以訛傳訛不論,所謂無風不起浪,料想還是有幾分真實性的。”
柳若萱道:“所以大藩認為此事可行嗎?”
大藩閉目沉思片刻,再次睜開雙目之時,目光如炬瞧著頭頂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大山道:“臣雖年邁之身,但值此危難之時,穆府決無遲疑。”
她猛然回眸看來,一雙美眸中是那滿頭白發的老人靜靜坐在軟榻之上,他的雙眼雖已渾濁,可目光依然堅定,她從這老人的身上,看出了男子的擔當,無論歲月侵蝕,哪怕青春不在,垂垂暮年,那一句驚天之音,依然充滿令世人為之瘋狂,為之一往無前的力量,雖千萬人,吾往矣!
愈是亂世,愈可見人心,愈可見,男人的擔當,那種頂天立地,無怨無悔的擔當!
鴿子低頭吃著谷物,大藩瞧著群山巍峨,語氣平靜道:“我穆府雖然人丁不旺,但藩中,也尚有帶甲之士八萬六千員,公主既有心再探魔窟,老臣也願獻微薄之力。”
大藩說罷,目光投向身邊的孫桂,孫桂似早有預料,上前一步道:“這次探尋魔窟,非比尋常,孫桂在甲州多年,願做向導。”
此時一向明媚的天空,一片烏雲卻恰巧襲來,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
今晚的夜如期而來,只是一輪月被烏雲籠罩,月光慘淡,令人覺得很是沉悶。
月影稀缺下,這處偏僻小樓內,幾點燭光微滅,吳鈞坐在蠟燭旁邊,小心翼翼的挑著燭芯,燭火跟著更明亮了一些,照著房間內的一切。
桌邊那絕世貌美的少女,正提筆寫著什麼,她的字跡秀美工整,便連紙上彌漫著一股淡淡芳香,烏黑秀發輕輕落在香肩胸前,絕美容顏平靜如水,淡雅出塵,凡塵喧囂似也驚擾不到她,那一抹絕世出塵的倩影,無聲無息中已然驚艷了一切。
吳鈞收斂著自己氣息,大氣也不敢喘,深怕自己打擾了如此恬靜淡雅的美麗,小心翼翼走過來時,為她倒了一杯香茶。
輕聲細語道:“殿下,喝一些吧。”
柳若萱微微蹙眉,擡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大可不必守在這里,可以先回去休息。”
吳鈞瞧著她臉道:“公主這般廢寢忘食,我怎敢休息?只願侍奉您身邊。”
她為之一笑道:“也好,那你就為本宮磨一些墨吧。”
吳鈞點頭答了聲是,坐她旁邊認真磨死墨來,目光不經意投在她身上,只見她此時此刻,清冷之處竟有一種別樣的嬌媚,一時瞧的呆了……
柳若萱提筆寫個不停,淡淡道:“瑾月姑娘那邊怎麼說?”
吳鈞咳嗽一聲道:“定州本就是為了探尋妖界實力而來,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了,除了軒轅文,瑾月,南宮仙兒,周寧,都決定要去。”
她點頭道:“本宮以為會是周寧留下來,結果確是軒轅文留下來了。”
吳鈞又道:“無相僧人乘定州的船一路去了水國江都城,攜經書萬卷,一面講經,一面廣收弟子,並有意去往龍城,說服龍城在天下各地修建佛寺。”
柳若萱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提筆之時,一縷秀發微亂拂在紅唇,那模樣說不出的驚艷。
吳鈞看了幾眼紙上的字,臉上露出欣賞之色,她的字寫的秀美,漂亮,似有淡淡墨香從紙上跟著溢了出來,柳若萱寫完了字,輕擡玉臂拿來茶杯飲了一口道:“熊族有什麼動靜嗎?”
吳鈞起身,恭敬站著道:“公主您主動向熊族示好,據說熊族聽說這個消息後,都很是開心,聽說熊兵連夜就撤了三十多里,就連那吃不飽自己大賺一筆一時,熊族其他人也能跟著混些油水。”
柳若萱淡聲道:“梳妝台上的信封內,有本宮寫的一封信,你務必親手交給熊族大先生。”
吳鈞點頭道:“是!”
柳若萱又道:“見到大先生之時,可對他言明,本宮在甲州錢莊存有二十萬兩白銀,這小小敬意,請他務必笑納。”
二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吳鈞臉上也登時忍不住變了顏色,但熊族世代居住在大山深處,不說頗多不便,族內更是缺少銀錢,這筆數目,絕然令人動容,只是柳若萱既然這樣說了,他也只有照辦,重重點了點頭道:“殿下放心,我一定照辦,絕然不會有任何差錯。”
她紅唇輕品茶香道:“墨先生一路如何了?”
吳鈞面露恨色道:“這狂徒一路往十萬大山去了,殿下如此厚待與他,他卻絲毫不為之領情。”
柳若萱聽了淡淡一笑,美眸看向窗外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吳鈞哼了一聲道:“下次再遇見他,絕然不會手下留情!”
柳若萱又倒了一杯茶道:“魏琅憑借凶神弓才壓制了他,你又靠什麼能勝他?”
吳鈞臉色一變,急忙道:“殿下……”
她卻是輕語笑道:“這世上最珍貴的,其實是寬容。”
吳鈞重重搖頭,口中深深嘆了口氣。
柳若萱道:“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就回去睡吧。”
吳鈞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拿走梳妝台的信,一步一步走下小樓,消失在黑暗中。
柳若萱目送他離開,關窗之時,夜空烏雲慘淡,彎月灰暗……
她拿起桌上面紗,蒙在自己絕美容顏,輕移嬌軀獨自一人來到小樓下,便在烏雲慘淡中,就著昏暗夜色,走在偌大穆府中。
周寧將睡未睡之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打開門時,門外一名儒衣之人,正是孫桂。
孫桂笑著走進來,目光看了看四周道:“聽說公子跟南宮小姐,瑾月小姐一起,決定了要去魔窟?”
周寧也未曾想過孫桂這個穆府管家,會深夜來到這里,說起這些,有些受寵若驚的點點頭道:“先生說的不錯,正是這樣。”
孫桂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貴客不知,十萬大山遠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險,這趟魔窟之行,可說是危機四伏,貴客既從遠方來,穆府自然想保衛貴客周全,所以我特來此處告知貴客,魔窟之行有穆府便足夠了,人多了反而容易被妖族察覺,若信的過穆府,也大可不必親赴虎穴,一有什麼重要线索,穆府必定毫無隱瞞,告知貴客。”
周寧認真聽完,真個是受寵若驚道:“先生所說,我們全都知曉,只是魔海之外對妖族的了解極為匱乏,只停步在道聽途說的地步,確也知妖族實力已到駭人聽聞的地步,所以我們這些人此次不畏艱險,渡過魔海來到妖界,為的只是親眼目睹妖族之秘,倘若畏懼生死,便也不會來到妖界了。”
孫桂搖頭皺眉道:“眼下戰事逼近,迫在眉睫,貴客急切之心,我自也體諒,只是前途太過凶險,還是不要以身犯險,比較妥當。”
周寧神色恭敬無比道:“先生好意,讓人倍感親切,只是甲州不畏懼生死,定州也未必怕了,我們幾人遠渡而來,身負魔海之外萬民厚望,為的就是把妖族的信息,准確無誤的帶回去,即使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孫桂瞧著他目光道:“貴客真的決定了嗎?”
周寧毫無猶豫道:“富貴在天,生死有命,決定了。”
孫桂一瞬間嘆氣不止道:“既然如此,我便也告退了。”
他說著緩緩退入黑暗之中,黑暗之處,亭亭玉立著一名絕色少女,正是柳若萱。
孫桂走上前搖頭道:“任憑怎麼說,還是一意孤行。”
柳若萱轉過嬌軀,看了他一眼道:“這也難怪了,只是今夜你辛苦了。”
她說著看向慘淡夜空,輕移嬌軀消失在夜色里,一陣風掠過,這里也好像從未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