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李居麗擰了把毛巾敷在父親臉上：“好端端的喝這麼多酒。”

　　她爸爸也不是多醉，人有點難受地躺著，意識倒還是挺清楚的：“咳咳……唐謹言這人，有活力，帶著我都感覺青春了幾分。說話又不像官場上無聊的虛偽，聊著聊著挺投契，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李居麗沒好氣道：“什麼活力，多半是粗魯吧？”

　　李父失笑道：“這就錯了，他不知道多客氣，口口聲聲的伯父，晚輩禮一絲不苟。”

　　李居麗怔了怔，沒說什麼，只是繼續給爸爸擦臉。

　　李父又道：“老實說他對我完全沒必要執什麼晚輩禮，因為我們是平等合作關系，甚至是我必須先仰仗他。”

　　李居麗淡淡道：“只要他能當我是朋友，就會當你是長輩。”

　　李父嘆了口氣：“親見之後，才會知道傳聞中對他的認知全是不對的。什麼暴躁，粗魯，不學無術，崇尚暴力……看來這是他刻意展現給世人看的表象？”

　　李居麗搖了搖頭：“他並沒有刻意偽裝什麼，如果你見他在道上闖蕩時的模樣，多半就是那德性。”

　　“你也沒見過他怎麼闖蕩的，為什麼會知道？”

　　李居麗想起那一夜，他那種奇怪的恐懼感，好像很擔心自己被當作好人似的，為此差點要……要把她那樣，來證明自己是邪惡的。

　　她輕聲回答：“因為他寧願全世界都忌憚他，也不會願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有絲毫軟弱。”

　　李父扯下臉上的毛巾，很是詫異：“你對他這種了解程度，還說只是朋友？我看他的女朋友都未必能體會到他這一點吧。”

　　李居麗搖頭：“只是機緣巧合，見過他一般不會展露出來的特殊表現。細節的了解，我不如素妍。”

　　李父眯著眼看了女兒半天，才緩緩道：“是不如，還是不敢多了解？”

　　李居麗也眯起了眼睛：“他是素妍的男朋友。”

　　“據我所知好像還不算？”

　　“我說算就算！”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陣，李父當先敗下陣來，搖頭笑道：“你啊……隨你吧。”

　　李居麗恢復了一臉淡然：“你不是來公干的嗎？”

　　“嗯，躺了這一會，感覺好多了，下午辦事去。你呢？回去練習？”

　　李居麗站起身來，木然道：“還練什麼習，隊長都被拐走了。”

　　李父樂了：“聽著像吃醋？”

　　李居麗一本正經：“是啊，我素居CP被人拆了，能不吃醋麼。”

　　“……”李父哭笑不得。

　　送了父親坐上出租車，李居麗漫無目的地隨意逛了逛，正覺有些無聊想回去，前方熙熙攘攘，一群人扛著各種器械說說笑笑地散場，似乎是什麼劇組結束了一段取景。

　　作為業內人，李居麗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熟人之類的。

　　一眼看過去，她心中驟然一跳，迅速左右轉頭看看那一對兒是不是會在附近，看了一大圈沒看到，略略松了口氣，目光又落回劇組里。

　　那個熟悉的小姑娘正禮貌地和劇組人員交流著什麼，看上去氣度更加沉靜了一點。

　　曾經那個飛揚跳脫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正在逐漸離她遠去，不過區區一個月的時間，一個女孩就能夠飛速成長。

　　李居麗忽然想到這樣一個問題：等到年歲再長，慢慢的失去了那樣陽光青春的鄭恩地，是否還能觸動他黑色的心靈？

　　她想了一陣，想不明白。她並不想和恩地照面，見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默默轉身，消失在人潮里。

　　******

　　朴素妍跟著唐謹言回到了清涼里。

　　天已黃昏，清涼里已經開始閃著曖昧的霓虹，四處看去，不是XX休閒會所，就是XX桑拿浴所，時不時有濃妝艷抹的女人路過，向唐謹言拋著媚眼，膩膩地喊著“九爺”，目光掠過朴素妍，都帶著些很奇特的意味。

　　朴素妍視若無睹，攬著唐謹言的手漫步在街上。

　　這是她要求的，想要參觀一下他的清涼里。

　　上次來拍MV，那是工作，周圍環境什麼的完全沒有在意過。

　　這次親自走在這兒，能夠感受到這片地區如同魅魔的地獄，森森地旋轉著讓世人墮落的漩渦。

　　而他漫步其中，面色平淡，仿佛這才是世界的日常。

　　兩人緩步走進了一家夜店，重金屬的嘈雜聲鋪天蓋地而來，震得人耳膜都開始作痛，音樂的喧囂聲讓人的心髒都跟著跳躍。

　　台上的人們瘋狂地放縱搖擺，聲嘶力竭，台下酒氣喧天，狂歌縱飲。

　　身為自己就演繹過類似音樂的朴素妍對這樣的環境都習慣不起來，她能夠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的瘋狂和暴戾的因子，一個小衝突導致打死人的事在這樣的地方絕不稀奇。

　　而這就是他慣常的生涯。

　　自己拍MV的時候，那場面真是小兒科呢……看看現在帶節奏的兩個舞女，那股騷勁兒自己真是學不來，他當初說學得挺像的，是給面子吧……

　　朴素妍心中偶爾會冒起這樣的念頭：恩地和他之間，僅僅是父親的阻礙嗎？

　　恩地自己也不一定能夠無怨無悔不顧一切的和他在一起，畢竟大家的生活環境相差實在太大了。

　　就是她朴素妍，在下定了一切決心之後，乍然身處這樣的環境里，都不由得有些退避呢。

　　“九哥。”一個板寸頭面容堅毅的年輕人迎了上來。

　　唐謹言笑著介紹：“李恩碩，我的鐵兄弟。”

　　朴素妍行了一禮：“恩碩XI您好。”

　　李恩碩咧嘴一笑：“嫂子好。”

　　唐謹言問：“就你一個鎮場？澤生那伙人呢？”

　　李恩碩瞥了朴素妍一眼，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唐謹言立刻明白了，擺擺手不再多說，三人拐了幾道彎，進入了一個簡單的辦公室。

　　外面的嘈雜聲漸漸遠去，還能聽見音樂聲，可已經不吵人了，悠悠的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李恩碩取了酒杯，給朴素妍添了杯酒：“地方吵鬧，讓嫂子見笑了。”

　　朴素妍笑道：“夜店不就是這樣的麼？”

　　李恩碩道：“如我們這麼瘋的夜店也不算多，因為一般人鎮不住場，要出亂子。”

　　唐謹言失笑：“你在自夸嗎？”

　　李恩碩笑道：“明顯在夸你好吧……給你在嫂子面前掙點臉面啊。”

　　唐謹言笑道：“素妍還演過風騷女DJ來著，對夜店不會陌生的，你白吹了。”

　　朴素妍白了他一眼：“你這麼夸張的店我們真沒見過，看見剛才外面的表演，我就知道你當時其實在笑我呢吧？”

　　唐謹言擺手笑道：“沒有沒有，我覺得你已經表現出來了，真的。MV而已，難道還真學她們撩衣服啊？”說著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補了句：“要撩也只能撩給我看啊。”

　　朴素妍掐了他一下：“你也沒得看。”

　　李恩碩哈哈笑：“一會讓外面別放這麼凶的重金屬，改T-ara那幾首舞曲跳跳，嫂子自己上去玩？”

　　唐謹言道：“胡鬧，你想讓全世界都傳遍朴素妍親自在夜店現實主演《Loveydovey》？是不是還要來個僵屍？”

　　朴素妍撲哧笑了。

　　李恩碩腆著臉道：“嫂子是歌星來著，也給兄弟們一點現場福利嘛……”

　　朴素妍笑道：“有時間去練歌房吧，唱給大家聽。”

　　李恩碩咧著大嘴十分高興，唐謹言抿著酒，心中頗有幾分感慨。

　　他知道朴素妍今晚的舉動，是有意拉近兩個世界的距離，努力想要去融入他的生活，更知道朴素妍為此需要下定多大的決心。

　　她曾告訴徐賢，想要求一頭老虎收起獠牙，除非相愛。如今她和老虎相愛了，卻沒有要求老虎收起獠牙，反倒先把自己披上了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