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932章 不可能相見的人
……
霍弗德.奎因端著酒杯,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凝視著被夜幕籠罩的城市。
這里是晨曦的中心,也被譽為不夜之都。
燈火以旭日大道為中心,向兩側延伸開來,如同一株枝繁葉茂的光之樹。
而樹的頂點,則是王國最有名的大賣場,每天都有無數珍奇從各地流向此處,對於商人而言,夜晚才是他們生活的開始。
為了維持這璀璨的光輝,王都每天消耗的蠟燭、柴火和燈油都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來自東邊海港的魚脂、以及北方丘陵的木柴,皆由船只源源不斷地運入城內。
光是這一產業,保守估計便養活了近萬民眾,以及百余位商人。
而這僅僅是王都商業貿易的一角。
若是平時,霍弗德的一大樂趣便是欣賞輝光城的夜景這座城市在摩亞王室以及三大家族的共同治理下,從一片荒地變為了如今赫赫有名的繁華之地,其中便有著先祖們的不斷付出。
但今天,他卻莫名覺得厭倦起來。
輝光城的夜景看上去和往日如一,依舊絢麗而動人,可在光樹無法照耀到的范圍外,那股隱隱涌動的暗流已無法再讓人忽視。
即使面對如此燈火通明的領地,他也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
大概自己真的是老了……霍弗德微微抿了口葡萄酒,口里的苦澀仿佛更勝於甘甜。
“父親,”書房門被推開,一名年紀輕輕的男子走了進來,“北風城的阿爾馮斯男爵想要拜會您。”
“不見,”霍弗德頭也不回地說道,“就說我病了。”
“可是……”他猶豫了會兒,隨後對一旁的老管家擺擺手。
後者立刻會意地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書房。
見屋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男子才有些擔憂道,“父親,這已經是第十二個您拒絕的貴族了。哪怕是我,也知道王宮里的那位出了問題。這些外地貴族入城的目的已很明顯,您這樣做,恐怕會讓他們誤以為……”
“誤以為什麼?”
“誤以為……”他咬了咬嘴唇,“您仍站在安佩因.摩亞陛下一邊。”
“霍恩……”奎因伯爵回過身來,皺起眉頭望著這位奎因家的預定繼承者,“難道你覺得,輝光三大家族站在晨曦之主一邊,是一件錯誤的事情嗎!”
“可現在是陛下不再需要我們了,”霍恩鼓起勇氣道,“自從大軍在赫爾梅斯遭遇慘敗後,他就再也沒找您商量過政事!您身為御前首相,甚至無法踏入皇宮一步,連外城巡邏隊也被替換成了傭兵。您看看每天被國王召進城堡的都是些什麼人他現在只需要小丑、伶人和歌妓罷了!”
伯爵沒有回答,而是望著酒杯沉默不語。
霍恩如今才十八歲,連他都能看到各地貴族涌來王都背後意味著什麼,其他本地貴族不可能沒察覺到任何變化。
事實上,當他得知大軍敗北的消息時,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超過一萬人的軍隊,大部分城鎮的領主都參與其中,希望能從即將倒下的巨人身上刮下一塊肉來。
然而最終的結果是眾人不僅沒有分到絲毫財物,反倒把身家性命都賠了進去。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關鍵在於晨曦之主活著回來了,而他的騎士團卻折損殆盡。
當安佩因狼狽不堪地回到王都時,該消息幾乎是飛一般的擴散開來。
這等於同時滿足了兩個條件需要有人為這場失敗以及未兌現的承諾負責;還有安佩因所掌握的力量,已無法再打消其他貴族蠢蠢欲動的心思。
這些悄無聲息入城、又趁夜色來拜訪的貴族,便是一個明顯的訊號。
他們無疑想要看看三大家族的反應,再決定是依附還是聯合不過這其中絕對沒有一個答案會是維持現狀。
霍弗德閉著眼睛都能猜到那群人心中的想法,既然在赫爾梅斯損失了那麼多,自然得找其他地方來補足。
“父親,”見他不說話,霍恩有些著急起來,“現在不是十年前了,安佩因.摩亞也不再是那個摩亞陛下了。看看洛西家!現在奧托.洛西還被關在皇宮里呢!您是御前首相,在民眾中又有著極高的威望,只要站出來,再拉上另外兩大家族,那些貴族一定都會以您為首的!”
“站出來?”奎因伯爵眼睛眯了起來,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危險的意味。
“呃……”霍恩頓時窒住,他惶恐地低下頭,像是回答、又像是為自己辯解般喃喃道,“您其實也沒有非要站在安佩因陛下那一邊,不是嗎?否則您又何必稱自己病了,無法見人。如果是老國王的話,您一定會親自勸說那些貴族,以王國的穩定為重的。”
霍弗德聞言輕嘆了口氣,他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就算是又如何,你覺得安佩因.摩亞看不到這一點嗎?”
“什麼?”霍恩愣了愣。
“我敢打賭,現在府邸外正有好幾雙眼睛盯著我們,包括我見了哪些人,去了哪些地方,安佩因一定心知肚明。”伯爵回到書桌前坐下,“你猜我若是見了那些貴族,他會怎麼對我?別忘了,哪怕他丟掉了整個騎士團,對王都的控制力也不會弱到哪里去。從安佩因登基的那天起,他就開始著手更換親衛和城堡衛兵了!在對方眼皮底下公然謀反?你覺得當他把絞索套到我的脖子上時,那些領主會起兵救我嗎?”說到憤慨之處,他甚至忍不住猛地拍了下桌子,“為什麼到了今天,來找我的始終是外地貴族,而不是洛西家和托卡特家,你現在明白了麼!”
霍恩倒吸了口涼氣,“那您為什麼不先回到領地去?那里至少有您的騎士和傭兵,再加上征召的農奴,就算是他想要對您不利……”
伯爵搖搖頭,“奎因家在此地扎根太久了。分支、遠親、產業、勢力……即使我能悄悄出城,也無法把所有人都帶出去。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我不能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事實上,我留在輝光城中,本身就是一種保證。托病不見已是我能表示的極限,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與王都緊密相連,這曾是家族引以為傲的地方,現在卻成了他致命的軟肋,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是麼……但我並不這麼認為。”就在這時,門外陡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霍弗德頓時臉色大變,說話者很明顯不是府里的仆從或侍衛,否則不可能做出如此冒犯之舉,而且管家就應該守在門外,為什麼這人開口時,外面卻沒有絲毫反應?
“什麼人!”霍恩同樣大驚失色,他慌亂地背過身來,想要尋找一把防身的武器,可最終只能操起一盞燭台。
“是我,”房門應聲而開,出現在霍弗德.奎因面前的,是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金發女子,“你還記得我嗎?伯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