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內。
北大學生們好多都露出佩服的表情。
可就在張燁的觀點愈加占據上風的當口,就在他幾乎要趁熱打鐵旗開得勝的第二堂課結尾,一個聲音跳了出來。
“張燁。”是紅學家楊老師。
張燁看看他,“楊老師,你請講。”
張燁不認識他,但這人在微博上質疑過自己,語氣還不太好,微博頭像又是用的他本人的照片,所以張燁之前第一眼就認出他來了,這人在紅學界很有影響力,也很權威。
至於嚴玉也一樣,前面提問的時候他也叫出過“嚴副主席”的名字,國家作協的副主席嘛,也很有名的。
張燁早適應了這個嶄新的、略有點不一樣的世界,對這個地球的名人也漸漸不是那麼陌生了,不像剛開始那會兒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了,他也逐漸在學習,在熟悉這個地球的人和事。
楊老師這次沒有直接發問,而是故意停頓了兩秒鍾,可能是為了讓焦點過來,為了讓攝像機對准他。
鏡頭過來了!
北大學生們的視线也到了他身上!
楊老師才慢慢悠悠道:“我剛剛基本都沒說話,我都在聽你說,我也承認,你的分析和理解在某種程度上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我不知道別人發現了沒有,你一直都在用反證,比如賈家獲罪這件事,你都是在用否定八十回後和八十回前有邏輯衝突,來證明你的論點,這是不全面的,也是片面的,呵呵,用個最簡單的方法吧,我們其實也可以用這個手法來證明你的觀點靠不住。”
張燁笑道:“可以啊,都可以講。”
楊老師心中嗤笑,臉上卻很隨意道:“你覺得你都可以解釋?話說的太大了!我告訴你,《紅樓夢》里面的秘密和問題,沒人能全部解釋的了!”
張燁只是笑,沒說話。
一青年紅學研究者道:“楊老師,張燁老師既然有這個自信和學識,那您問一個他前八十回里解釋不了的邏輯問題?”
楊老師道:“好,那我就問一個。”
這倆人一唱一和,折騰得還挺好。
張燁笑而不語,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吳則卿側頭看了一眼楊老師那邊,又把頭挪了回來。
常凱歌和甄書全曾教授等人,則都有些替張燁擔心,這幫人可是研究《紅樓夢》研究了半輩子的人啊,最少的人也研究過五六年的,邏輯推理和分析,他們可能沒你好,但挑毛病挑錯誤,他們可都是行家里手。
小張行嗎?
別在這里栽了啊!
大家都表情不一,想的也都不一樣!
楊老師說話了,他盯著張燁道:“你既然說《紅樓夢》只有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原筆,還說過前八十回有些東西只是細節上的錯誤,是曹先生沒來得及修改,但人物性格卻是貫穿全文的,是不可能有毛病的,也舉例過什麼賈母在八十回後性格突變,賈寶玉林黛玉在八十回後換了一個性格,這都是你剛才說過的吧?”
張燁道:“當然是我說的。”
“那好。”見他很上套,楊老師翹起二郎腿道:“你既然剛才又提到了賈政罪行的事情,那你肯定知道就在這段情節里,還有一個故事,是賈寶玉的那首詩的問題,你為什麼偏偏避開這個不談?”
賈寶玉的詩?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靠!要不要這麼狠啊!居然問這個?
常凱歌和中文系的幾個講師都變了臉色!
嚴玉都沒料楊老師會直接問這個問題,這才是真正的死問題啊!
宋學姐也微微一怔,她來之前在外面遇見了津市的女記者采訪,還跟她說過自己對於這個問題的疑惑呢,在想著張燁老師今天的講課會不會避開這個邏輯錯誤不講,顯然,張燁一節課都沒有提,所以宋學姐也沒問,因為她怕問出來以後張燁老師答不上來,太讓老師下不來台了,沒想到她不問,現在有人問了!
楊老師神色輕松道:“我問的就是這個問題,這個重大邏輯錯誤,就是在八十回前的,第七十八回寫的什麼啊?賈政忽然把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孫子叫到跟前讓他們作詩,出了個什麼題目?讓他們寫詩歌頌一個女性,林四娘,她有個號叫姽嫿將軍,書里面是明明白白寫出來的,賈環賦詩一首,賈蘭附了一首,賈寶玉也來勁了,他寫了一個長歌,大篇幅地歌頌了姽嫿將軍,寫的過程中在場賈政的一些清客幕僚也都紛紛鼓掌,賈政最後呢,也很表揚,可是我們的問題就來了,林四娘是怎麼回事啊?故事在青州,那個地方有個恒王,養了一群女兵,首領就是林四娘,後來來了一群土匪啊起義軍啊,城守不住了,很多人都想投降,結果林四娘就帶著一群女兵殺了出去,最後也戰死了,所以林四娘是一個鎮壓農民起義軍的將領!”
這些大家全知道,靜靜聽著。
楊老師是怕有人不懂,所以詳細說了一遍,才道:“但是賈寶玉是什麼藝術形象啊?是很反當時封建社會的!是反清的!可是賈寶玉在這里居然歌頌了一個鎮壓了農民起義軍的將領?這個人物性格到這里一下子就崩了,張燁,你可不要解釋這是曹雪芹寫完後沒改動好呢,這個解釋不了,而且你方才說賈寶玉在八十回後藝術形象毀壞了?變成另一個性格了?可是你要知道,八十回後的賈寶玉的變化,起碼還是有描寫的,有私塾老師教導他他才去學八股文的,可是前八十回這里呢?什麼鋪墊什麼解釋都沒有吧?你既然夸下海口說曹雪芹不是因為生病原因才會出現寫作錯誤的,那麼我想聽一下你怎麼解釋賈寶玉這首詩的事!”
“對,你給我們說說!”那青年紅學研究者冷笑道。
“是啊張燁,這里的問題,你能解釋嗎?”孟東國道。
一個婦女道:“解釋不了,你的觀點也就被推翻了,什麼都不用說了!不管八十回前後,都是有敗筆的,你也不能拿這個證明什麼了!”
馬恒元一看,也笑了,“這里的問題是無解的,你可別說這里不是曹雪芹原筆而是後人補寫的,那幾首詩經過考證,就是出自曹雪芹之筆,在這一塊,沒人能模仿的了,所以只能說這是曹雪芹的一個失誤和敗筆!”
文學界的人殺了一個回馬槍,一幫人氣焰洶洶!
姚蜜不解道:“這問題有這麼難嗎?”
旁邊周學長苦笑,“這是《紅樓夢》里最無法解決的一個難題!甚至可能沒有之一!紅學界研究了幾十年,誰都解決不了!”
姚蜜叫道:“我靠!這幫人這麼缺德?”
李英無語道:“是啊,這是要把張老師給逼上絕路啊!”
“也是張燁老師話說的太大了!”李立也擔心道:“這下可好了,被自己的話給堵住了,圓不回來了!”
那邊,張燁當初的電台領導趙國洲眉頭也是一皺,“小張這回可碰見難題了,這問題沒法解決啊。”他也是懂《紅樓夢》的,雖然沒深入研究過,但看過不少評論,知道楊老師問的這個難題,是紅樓里最大的詬病,哪怕是後期賈寶玉性格改變,後期賈母性格變樣,這都還能糊弄過去,然而這里賈寶玉歌頌的這首詩,卻是怎麼也糊弄不了啊,連打岔都打岔不過去!
王小美看看台上的張燁,“趙總監,我倒不覺得。”
“嗯?”趙國洲瞅她,“不覺得什麼?”
王小美靜著臉龐,“我覺得張燁胸有成竹。”說著,她指了下台上,“您注意到沒有,他是笑著的。”
趙國洲一看,“還真是!”
後排坐著的胡飛也是很了解張燁的一個人,他一見張燁這個微笑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子絕對心中有底,可是張燁到底會怎麼說,他還真不知道!
曾教授側頭,“錢老,這個錯誤有解嗎?”
錢老笑著搖搖頭,“我是不知道的,在紅樓的研究上,小張可是甩出我很多的,這一塊我確實不如他,看他怎麼說吧。”
一秒鍾……
三秒鍾……
五秒鍾……
張燁始終都在聽著,竟沒言聲。
楊老師嘲笑道:“解釋不出來了?”
“怎麼不說話了?”搞紅學研究的青年道。
張燁表情隨意道:“不是我不說話,而是現場太亂了,議論聲太多,我說了大家也聽不到啊。”
聞言,全場都刹那間靜了!
大家也不討論了,全聽著張燁的聲音。
張燁這才笑著握了握話筒,“關於賈寶玉這首詩的問題,在紅學界屬於老大難的問題了,紅樓不好講就在這里,一般人就算講紅樓,講到這里的時候一百個人有一百個都會跳過去,假裝忽略這一塊,沒有人敢講這個情節,這是個哪壺不開就不能提哪壺的段落,難住了無數研究《紅樓夢》的人,但是在這里,在今天這堂公開課中,我可以告訴大家……”輕一停頓,他道:“這個情節,我能講。”
大家都怔住!
“您能講?”
“張老師真行啊?”
“不會啊,這沒法解釋啊!”
北大學生滿臉的不相信。
只有宋學姐和周學長他們非常感興趣,一下子就來精神了,真能解釋?如果真解釋的了,那在紅學界真能翻天了啊!
楊老師卻都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他聽都懶得聽了!
全場幾乎沒有人相信張燁能有這個本事!
張燁站在那里,卻依舊淡定如常,保持著笑呵呵表情道:“而且就算沒有人問,我剛才也正好要講到這個了,為什麼?因為在這個賈寶玉歌頌姽嫿將軍的情節上,就有了之前我還沒說完的賈政的第二宗罪,接收甄家罪產的罪名已經夠大了吧?不,不大!這個情節展現出來的才是賈政最大的罪行!那個我剛才話茬里透露過的……賈政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