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仿佛在輕輕地搖晃,滇池的水便在岸邊不斷起落蕩漾。
渺茫的水面波光粼粼,水鳥在空中徜徉。岸上一間草棚孤零零地呆在那里,就像在守望著滇池里的飛鳥水魚。
沐蓁那張桃心臉在微風中顯得有點蒼白,她如旁邊的草棚一樣、久久地望著水面。
她說了很多話,多是兒時在京師與耿浩一塊玩耍的事。
或是要說那麼多話,今天她的那個夷族近侍阿妹並沒在這里,周圍只有他們兩個人。
耿浩或許也察覺了沐蓁的情緒,皺著眉頭聽著。等沐蓁不說了,他不禁問道:“表妹怎麼了?”
沐蓁看著他冷笑道:“怎麼了,你現在還不承認麼?”
耿浩垂下頭,一言不發。
沐蓁忽然問道:“表哥,你為何要出賣沐家,為何做那樣的事?”
耿浩一驚,抬起頭看著沐蓁,臉上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沐蓁按住胸口一副苦楚的模樣,不停地搖頭:“我對你太失望了,沒想到你是那樣的人,你也太傻了……”
耿浩的臉頓時通紅,瞪圓了雙目道:“不是你叫我投靠漢王?!”
“漢王?”沐蓁道,“此事與漢王有何關系?”
耿浩道:“胡濙和漢王都是今上的人,他們就是要對付沐府!漢王叫我這麼做的!”
“你……果然沒冤枉你。”沐蓁的小臉上已淌滿了眼淚。
片刻後她又冷笑著搖頭道:“甚麼張君瑞和崔鶯鶯,都是騙人的。甚麼青梅竹馬舉案齊眉,不過如此……”
這時耿浩忽然激動起來:“沐府遲早要完,我能承襲長興侯爵!到那時候,我依舊不會嫌棄表妹。”他一邊說,一邊來拉沐蓁的手。
沐蓁馬上掙脫耿浩的手,後退了兩步,冷冷道:“既然表哥前程無量,那我們今後便不要見面了!”
“表妹啥意思?”耿浩皺眉道。
“事已至此,只好當我們從未相識,你我從此再無瓜葛!今日說清楚也好……”沐蓁哽咽道,“我走了。”她說罷轉過身欲走。
耿浩怔了片刻,咬牙恨恨道:“漢王不也想對付沐府,表妹不也照樣和他來往?我和他有何不同,不就是權勢沒他大、身份沒他高?”
他一邊說,一邊追上兩步,忙拽住了沐蓁的手臂,“總有一天,沐家人不會如此看不起我!”
沐蓁甩了一下沒甩脫,轉頭道:“放開我!”
耿浩看著沐蓁那梨花帶雨的桃心小臉,只覺她秀麗的五官楚楚可憐,他又忽然一臉哀求的神情道:“表妹寬恕我一回,我知錯了。”
沐蓁伸手拽他的手腕,用力想掙脫,“你再拉拉扯扯,我要喊人了!”
“表妹,表妹……”耿浩想抱住沐蓁。
沐蓁急得一臉通紅,剛想叫喊,嘴便被捂住了。
耿浩轉頭看了一眼,情急之下怕被人瞧見,便急忙將沐蓁往旁邊的漁棚拖。
他惱道:“我待你那麼好,那麼多年的情意,你竟然想這麼就拋下我?”
沐蓁用力抓耿浩的手,但力氣沒他大,雙腳便在泥地里亂踢,卻也是無計可施。
耿浩用腳把木門踢上,一手捂住沐蓁的嘴,一手箍住她的雙臂,折騰得滿頭大汗。沐蓁猶自“嗚嗚”地想喊叫。
就在這時,耿浩覺得哪里不對,草棚里的光线似乎微微一亮。他轉頭一看,頓時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一張慘白的女子的臉,猛地出現在耿浩的眼前!那雙冰冷的眼睛正盯著他,而且一點聲音都沒有,他完全不知這個人怎麼出現在身後的。
耿浩手一松,沐蓁便掙脫起來,“嗚嗚嗚”大哭著雙手拉住衣襟,埋頭就向門外衝出去了。
耿浩轉過身來,怔怔地看著門口的女子,只見她面無表情,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你是誰?”耿浩問道。女子不答,他又問:“你想干甚?”
女子好像沒聽見一樣。
耿浩打量著她,只見這人的皮膚非常之蒼白,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她穿著一身青袍,身上沒有一點裝飾和花紋,好像整個人都只有青白兩種顏色。
耿浩後退兩步,看了一會兒,恍然道:“我瞧你和沐蓁有幾分相像,你是沐家什麼人?”
女子冷笑了一下,終於開口道:“現在整個沐家,已沒有人給你留一點情面了。”
耿浩聽罷長吁一口氣,“原來你會說人話,能告訴我你是誰嗎?你不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
女子總是答非所問,根本不接耿浩的話題,她又道:“若是讓沐家熬過這一關,你必死無疑。”
耿浩皺眉不語。
女子又問:“還想再立大功麼?”
“大功?”耿浩怔怔道。
他忽然想起了胡濙說過的話……封賞如何,只看他立了多大的功。
他立刻又道,“連你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怎麼相信你?”
女子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告訴西平侯,耿浩今日在滇池邊,意圖奸淫沐家千金。”她說罷轉身欲走。
“女俠請留步!”耿浩忙道。
女子站住了,卻沒有回頭。
耿浩皺眉道:“你想怎樣?”
女子頭也不回地說道:“替我給胡濙送一樣東西。”
耿浩愕然道:“就這麼簡單?”
女子點了一下頭:“現在就去,務必送到。胡濙定會感激你。”
耿浩也點頭道:“在下願幫姑娘這個忙。”
女子便從懷里摸出一張紙,伸手遞了過來。耿浩看了女子一眼,徑直把宣紙展開一看,見上面是一首長詩,題目是“三聖塔懷古贈寶姬”。
耿浩大概看了幾眼詩的內容,只是字寫得確實不怎麼樣,很生疏的樣子。
他抬起頭看時,剛才那女子已不知去向。
他頓時又怔在那里,伸手揉了一下眼睛,恍若剛才並沒有見到什麼女子。
但手里實實在在地拿著一張宣紙,上面很潦草的字真真切切就在眼前。耿浩走出草棚,目光回顧四下,依舊沒有看到人影。
冷風吹拂的岸邊,只剩下他一個人,沒有了沐蓁、也沒有了奇怪的女子。
耿浩沒怎麼猶豫,便離開此地、准備去報恩寺街見胡濙。
反正是送胡濙東西,對他並沒有甚麼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