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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623章 冷暖親疏

大明春色 西風緊 2103 2024-03-04 21:32

  此時的京師,宮中已放出了消息,諸武臣將會封為“奉天伐罪推誠”。

  皇帝先透露了論功封賞之事,正是為了“討論功勞”。大伙兒封賞的時候,總有厚薄之分,宮中先探探諸將的主張,或許能服眾一些。

  這幾天,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柳府上,此刻正掛著白布白幡,連大門上的對聯也換成了白紙黑字。

  中堂上的道士們吹吹打打,正在唱著經文為亡靈超度;中堂內外都撒著紙錢,院子里的香燭紙錢燒得煙霧繚繞,像在廟子里一般。

  道士超度亡靈的方法是打通“十二殿”,拜陰曹地府的各處碼頭,大概是為了給亡魂打通關系、多加關照。

  不過府上十分淒涼,只有柳升一個人捧靈,另外找了些同鄉親戚在後面、充個場面。因為除了柳升自己,柳家全家都死了!

  柳升長得人高馬大,皮膚比較白;但此時他的臉色蠟黃憔悴,眼睛也是腫的,看起來十分悲傷。

  前來祭拜的同僚,都勸他:“節哀順變。”

  張輔來到靈堂上,向靈位鞠躬了幾次,然後轉過身來。柳升捧著靈牌,含著淚向張輔磕頭回禮。

  “唉!”張輔嘆了一聲道,“事已至此,柳將軍勿要傷心過度。你必得將息身體,給柳家再留個後。”

  柳升道謝。張輔也不多說話,走出了靈堂,在院子里的白事桌席上入座。

  張輔不動聲色地留意著,觀察今天來的賓客。

  除了柳升的親戚同鄉好友,來的賓客主要是朝中的武將,大部分大將張輔都是認識的;但不是所有朝中大將都來了,來人的身份很有意思。

  原“伐罪軍”的漢王府嫡系大將,只來了一個人,便是韋達。

  瞿能、平安、盛庸、王斌、剛回京的劉瑛等等,一個都沒來!

  韋達就好像是被人推舉出來的人一樣,為了盡個禮數而已。

  而現在還沒被清算的“靖難功臣”,幾乎都來了;連一直支持朱高煦的邱福也送了一份禮,親自到了靈堂。

  邱福等一起在“靖難之役”中浴血奮戰的大將們,不管後來彼此間發生了多少矛盾,似乎仍然保留著一份血與火的情誼。

  大伙兒看見柳升那麼慘,都來哀悼送禮。

  張輔專門等了許久,但仍然沒有看見吳高、何福二人的身影。

  而徐輝祖自然是來不成的,他現在連府邸也出不了;幾天前還被新君下旨,以助紂為虐的理由、削去了魏國公的國公爵位!

  一些東西千年不變。

  每當辦紅白之事時,除了熱鬧一番,人情冷暖關系親疏、在這種事情中都可以大致瞧清楚。

  來不來?

  禮怎麼送?

  區別是很大的。

  張輔觀察了一番,覺得“開國功臣”與“靖難功臣”的積怨矛盾至今還在,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新貴“伐罪功臣”,對以上兩種勛貴的態度冷淡疏遠。

  其中盛庸等人已經脫離“開國功臣”的身份,重新翻身成了新帝心腹、“伐罪功臣”;但他們在對舊將的姿態上,明顯還是稍微親近何福吳高等人……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小聲說道:“宮里來人了!”

  張輔轉頭看向大門方向,果然見太監王貴帶著幾個宦官,胳膊上系著黑布進來了。

  那幾個宦官抬著沉甸甸的箱子,看來皇帝送了一份豐厚的撫恤。

  “王公公,王公公……”不少大將都起身,十分客氣地招呼。

  王貴也抱拳回禮,寒暄了幾句。

  張輔向王貴見了個禮,便在座位上坐下來了,目送王貴走進靈堂。

  就在這時,張輔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柳升只是現在看起來淒慘,或許將來的下場還能不錯!

  柳升雖然在湖廣會戰中與漢王軍為敵,並在主戰場幾乎擊潰了漢王軍左翼;但是柳升事後主動投誠,家眷也被廢太子的人殺得一干二淨、與東宮那邊的關系徹底決裂了,柳升變成了新皇幾乎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柳升的處境、與當初薛祿有異曲同工之妙!

  薛祿是主動殺了瞿能全家,成為了不可能投降漢王軍的人;而柳升是被東宮殺了全家,他也不可能再願意與東宮那些人勾結了。

  而張輔目前的狀況,比柳升好得多,不過可能只是暫時的;誰的下場更好,眼下還真不好說……

  張輔在柳升家坐了一陣,也沒吃飯便告辭回家了。

  作為張家之主,他先去給母親見禮,談了一番柳升家的喪事。他回到一間上房里,又接受了妻妾與兒子的拜見。

  兒子張伯忠是坐在一把椅子上,被人抬進上房的!

  張伯忠從小就四肢畸形麻痹,很難活動;給他成了婚也是沒有鳥用,其妻就是守活寡圖個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張輔看到兒子,臉色便不好看了,頓時長嘆了一聲。

  他琢磨著:從長遠看,張家的處境、真的能比柳家好?

  張輔現在還是皇親國戚。

  即便高熾變成了有大罪的“廢太子”,但張輔的外孫仍舊是宗室……不過此時那個宗室外孫,恐怕對外公家不僅不是好事、反而會讓張輔被猜忌!

  千百年來,人們常以聯姻拉近家族關系,當然有其道理。大多時候,還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張輔打發走了兒子,徑直去了書房里,招呼丫鬟磨墨。

  在“沙沙沙……”的磨墨聲中,張輔在屋子里踱著步子,沉思醞釀著奏章。

  最近朝廷要封賞功臣,張輔決定:不僅不討功,還得主動上書請削爵!

  ……起初張輔帶著水師主力投降,立了大功;朱高煦非常高興,許諾要給張輔加封“榮國公”。

  張輔相信那一刻朱高煦是真心的,但他根本不信那個許諾!

  “靖難之役”後,那些降將被慢慢地逐漸清算,張輔見得多了。如果像李景隆一樣投降立了功,還洋洋自得居功自傲,那是沒有好下場的。

  張輔已認識到了嚴峻的現實。以前的夢想都已成雲煙,現在只要能保住一家性命富貴,便是非常好的結局了!

  他望著窗外嘆了一聲,暗忖道:月有圓缺,人亦有起伏,命運著實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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