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側的寬闊山谷,官軍陸續有步騎臨時增援上來。大山之間的弦聲銃聲、與喊殺聲攪在一起,硝煙與塵土彌漫在空中,一片喧囂。
漢王軍瞿能部步軍,以多路縱隊突進;官軍亦是倉促趕來。兩軍都來不及部署陣型,立刻就發生了遭遇戰,場面非常混亂!
但瞿能部有七萬大軍,陸續向著東邊進軍、目標十分明確簡單;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馬,像洪水一樣涌來。
那洪水前鋒作戰散亂之後,後面的人馬又源源不斷地涌上來,連綿不絕!
官軍援軍很快就潰敗了。
瞿能軍無數縱隊涌出山谷,前方便是一大片開闊地,方圓越有五六里之大。
遠看有一兩個村莊,還有小山丘、灣地水稻田、曠地等,地形比西邊平坦得多。
諸部在武將的吆喝聲中,稍作整頓兵馬,便陸續向東面縱深繼續推進。這時平安軍的一些騎兵也到了,陸續正從西側突破口過來。
官軍第一道防线,此時徹底崩潰,南线全軍顯然已陷入被包抄夾擊的境地!
先是官軍的各處馬隊衝過來,向北瘋狂奔跑撤離。平安軍抵達的騎兵、與瞿能前鋒騎兵一道,四處阻擊官軍馬隊。
蓋因此地的空曠地橫跨達五六里,瞿能軍包抄過來的時間倉促,未能完全形成防线。
馬隊跑得很快,一些官軍騎兵在遭受追擊的境況下、仍然從各處向北逃走了。
不過南面防线的官軍步兵各部,已然不可能如此容易。
他們在遭遇正南面盛庸軍前軍攻打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家的騎兵在逃跑、腹背有漢王軍重兵包圍,官軍從上到下,很快失去了最後一絲抵抗的意志。
那邊的官軍步軍各隊,陸續試圖向北脫離,防线陣營因此快速崩潰!
南面防线整個有將近十里地寬,擺開的距離太遠,忽然倉促撤離,意圖逃跑,很快便混亂叢生。
此時此刻,已無任何大將或神仙、再能控制這里的官軍軍隊!
山林之間、水塘岸邊、莊稼地里,到處都是官軍潰兵。
平安軍與瞿能軍調兵向南壓迫,許多官軍步兵大小建制,面對包圍丟棄兵器投降了;一些潰兵則正被騎兵追殺哭爹喊媽,許多人拼命往山林里躲。
官軍簡直慘不忍睹,正在迅速完蛋。
混亂與動蕩,並不局限於南线;北面的官軍主力後衛,也很快被漢王軍騎兵追上。
漢王軍騎兵衝向各處道路上的敵軍。
那些拉著火炮車輛的敵軍士卒,立刻有人丟下車輛掉頭就跑;一些人見跑不掉,拔出腰刀嘗試抵抗,但漢王軍騎兵飛奔掠過,一槍便刺死一人!
官軍的步兵各隊、無數的陣隊,只好原地停止前進,列陣抵擋漢王軍騎兵;他們無法及時組成較大的方陣,只能任由騎兵在各隊之間穿插迂回分割。
只有步軍的官軍大隊,面對大量騎兵威脅,他們只能組成密集陣型;否則很容易被騎兵一兩次衝擊就亂了。
而密集的方陣幾乎不能移動,若是武將安排得當,也只能緩慢移動。
許多官軍大隊,正被牽制在原地。
此時縱橫數里地的大地上,殺聲震耳欲聾。
一股漢王軍輕騎橫掠敵軍隊列,騎射“噼啪”直響。
這處敵軍可能由兩個百戶隊組成,他們在四面布置長槍、槍盾,但或許因為混亂,也有一些弓弩手和刀盾並夾雜其間;後排的弓箭手則以拋射還擊。
人喊馬嘶之中,雙方都有人中箭。
不一會兒漢王軍輕騎離開了敵陣七八十步,騎兵紛紛下馬,站在地上拿著弓箭對著敵陣射擊。
敵軍前面的槍兵盾兵蹲了下去,後排的弓弩站在那里對射。
就在這時,西南方的腳步聲越來越大,無數漢王軍的步兵向這邊推進過來了!
路上被拖住官軍步陣,官兵們無不向西南邊張望,面有無望的神情。
官軍武將此時已無計可施。
往南邊還有一股遭分割包圍的官軍步陣,他們的兩側都是漢王軍迂回包抄的步軍縱隊,其正面的漢王軍步兵、則在形成攻擊方陣!
一員官軍大將忽然喊道:“漢王英明神武,請饒命,俺們降了!”
眾軍嘩然!但前邊已經有許多將士,徑直把兵器往前方丟出去了。接著棄掉兵器投降的人,越來越多,大伙兒迅速放棄了無謂的抵抗。
……在紛亂的戰場上,寫著“盛”的大旗在空中飄蕩。盛庸帶著中軍護衛,騎馬趕到了前线。
四面一片混雜。
視线之中,有垂頭喪氣的官軍降兵,有山丘上潰逃的亂兵,還有一些尚在頑抗的官兵陣隊。
空中硝煙與塵土飛揚,整片大地上仿佛炸開了鍋一般。
此地的形勢,無疑已是一邊倒,此地的漢王軍大獲全勝!許多方向傳來的漢王軍將士歡呼聲,此起彼伏。
但是盛庸臉上沒有一絲得意,更沒有笑容,他的神情冷峻異常。
他拍馬爬上一處山丘。
站在較高的地方觀望了一陣,他便看到了北面遠處、正在向後撤離的亂糟糟的隊伍……那些人馬無疑是瞿能部的步騎,頭上隱約有白色的孝布;而且只有漢王軍在作戰不利時,才會向南撤退。
盛庸在這里看不見北面更遠的情況,他猜測:在北邊遠處,官軍恐怕已經組成了另一道防线。
不過盛庸的神情也沒有愁緒,他一向是很冷靜的。
那寬闊的額頭、鵝蛋形的臉,臉上的皮肉飽滿,皮膚雖黃、卻很光生;盛庸的面相不是容易發愁的模樣。
這時戰場上勝利的漢王軍各部,雖然也很混亂,若要重新聚集部署這些人馬、形成戰斗力需要不少時間;但是盛庸身後還有超過十萬大軍沒參戰,瞿能部後方也有不少兵馬沒趕上參戰。
因此盛庸手里還有絕對優勢的“權勇隊”(預備隊),完全占據著上風和主動權!
且此戰到現在,官軍被俘、逃跑、死傷,恐怕至少三四萬人之眾了。
不到半天時間取得如此戰果,似乎還不算差。
盛庸回顧四面的地形,轉頭向右看時,目光便久久停留在了東邊。
就在這時,盛庸回頭看了一眼,便發現了瞿能的旗幟;果不出其然,等那股馬隊漸漸靠近了,便能看見瞿能的身影。
瞿能等數騎拍馬衝上了這邊的小山丘。盛庸見瞿能翻身下馬,他便也下了馬,倆人相互抱拳、執軍禮招呼。
“我已派騎兵小隊,往東邊的山區繞行,前去探探路。”瞿能徑直說道。
盛庸聽罷,立刻轉頭瞧著對方,倆人目光片刻相對,盛庸便應聲點了一下頭。
剛才他也在琢磨東邊的形勢,沒料到英雄所見略同,瞿能也注意到了!
當此之時,繼續往北面的地形、有點不利於進攻。
左側是連綿不絕的大山脈,最近的那座山似乎叫伏龍山;那邊的山形陡峭,草木叢生,看起來應該有一兩條谷地和山路,卻必定崎嶇狹窄。
大軍若要從山脈之間迂回攻擊、至官軍側背,似乎會比較艱難。
中間正面有處大豁口,但也只有三里寬的樣子,且中間有稻田、水塘、山林、村莊房屋;因此官軍組成防线不需要太多兵力,其重兵防线正在那里。
唯有東邊的山脈,看起來起伏沒那麼大,且地形廣闊復雜。漢王軍若從東面迂回包抄,或許有機會!
這時瞿能的聲音道:“我估摸著,張輔大概還有七百個大隊(百戶隊),七萬步騎之眾。通常在戰場上,兵力越多、便能抵抗得越久;防御部署,不注重大陣展開迂回,只注重縱深和完整陣型。他張輔七萬人當烏龜,能部署起至少五道有縱深的防线!
張輔若循著這樣的地勢,只打算防御、不想進攻;咱們從正面攻擊,想要徹底擊破張輔,定非數日之功。”
盛庸點了一下頭:“瞿都督所言極是。”
瞿能又道:“張輔那麼多人馬防御,一時半會不會有兵力不足的景況。咱們越到後面,越難攻破;時間蹉跎,張輔會在後面的防线上構築工事。”
沒一會兒,平安等人騎著馬的隊伍,也向這邊的大旗奔過來了。
待那些人衝上山丘,盛庸等便向平安抱拳見禮。這時盛庸又專門向王斌抱拳,招呼道:“王將軍。”
王斌面露意外之色,他一個把總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忙執禮道:“末將拜見盛大帥!”
盛庸以十分欣賞的目光看著王斌,輕輕點了一下頭,似乎叫王斌如沐春風。
這山頭上大將聚集,只有盛庸專門理會一個把總,一副重視尊重的樣子。
因為盛庸就是這樣的人。
當年李景隆當權的時候,他對李景隆也是十分殷勤。
眼下王斌雖然成了把總,但王斌是甚麼狀況……盛庸心里是有數的,絕對不會得罪此人。
平安臉上帶著笑容、卻是譏笑,他看了盛庸一眼說道:“盛大帥,你得趕緊叫後面的精銳步兵上去,不然拖得越久,越打不下正面了!”
盛庸冷靜地說道:“我早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