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錦穿著一身寬松的道袍,剛走到王妃住的院子門口,卻見一個宦官守在那里。
宦官彎著腰道:“池月真人且慢,王爺在王妃娘娘房里,有事兒要說哩。您過會兒再來,何如?”
站在門口,果然隱約便聽見里面有一兩聲爭吵傳來。燕王與徐王妃關系一向很好,出這樣的事,真是很少見。定是確有爭執,才會如此罷。
“好。”徐妙錦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轉身便走。
那宦官松了一口氣:“多謝月池真人。”
徐妙錦便在園子里轉悠了一圈,回來時,站在遠處看見燕王的身影疾步而去。她便緩緩走向院子門口。
剛才那宦官已離開了,徐妙錦便徑直走了進去。
王妃的房門沒關,徐妙錦便跨步進屋,見房里只有王妃一個人,臉色蒼白坐在那里,旁邊連一個奴婢都沒有。
“姐姐,何事惹您生氣了?”徐妙錦輕輕問了一句。
王妃的情緒忽然很激動,幾乎要哭出來,“高煦是幫他父王最多的兒子,我聽說他幾度差點丟掉性命!以前他不太聽話,最近兩年又懂事了不少,我實在是心疼他,可王爺竟然要他去做那種險事……”
說到這里,王妃收住了話頭,沒再說下去。
徐妙錦心道:高陽王要去做何等險事?一定很機密!因為王妃表現得很謹慎。
但徐妙錦只要想查,就肯定有機會。
一來王妃還是很信任徐妙錦,二來只消確定了是高陽王去辦什麼事,最近一段時間監視他就行了……但徐妙錦並不想那樣做。
她只是隨口勸了一句:“高陽王有勇有謀,姐姐不必太擔心。”
“唉……”王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徐妙錦不打算去追查,正因她不甚清楚內情,萬一出了什麼事,她反而在朝廷那邊有點借口。
就在這時,一個丫鬟走到了門口,屈膝道,“稟王妃娘娘,高陽王來了。”
“帶他進來罷。”王妃道。
等了一會兒,便見身穿紅色團龍服的朱高煦過來,進屋先看了徐妙錦一眼,然後上前抱拳執禮,與王妃說話。
徐妙錦裝作沒看見,並不回應他的目光。
這時朱高煦轉頭道:“小姨娘,我有幾句話想與母妃私下說說,您要不……”
徐妙錦一聲不吭,轉身就走。朱高煦的聲音道:“我送小姨娘出院子。”
“不必了。”徐妙錦淡然道。
但朱高煦猶自跟了出來,走到檐台上時,他忽然大步追上,竟然往徐妙錦的手里塞了一張折疊的紙條!
徐妙錦臉上頓時發燙,但沒法回絕,趕緊將紙捏在手心里。
她轉過頭,狠狠瞪了朱高煦一眼,沉聲道:“高陽王,自重。”
“嗯……”朱高煦居然點頭認了,毫無反應。倒讓徐妙錦感覺十分怪異。
他只送到院子門口,便轉身回去了。
徐妙錦捏著紙條,不動聲色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哪怕周圍不見有人,她也不會在外邊看。
她名份上是朱高煦的小姨娘,這地方又是燕王府,做這等小動作實在太不知好歹!
徐妙錦回到自己的臥房,先將門關上,然後才展開紙條看。
借著高處小窗的光线,她見紙條上沒幾個字,下面位置寫著:今日酉時之前。
但紙上還畫了圖的,一個勾勒粗糙线條的房子模樣,中間寫著“池月觀”,然後是一些线條,另一個房子模樣的位置寫著“此處”。
徐妙錦琢磨了片刻,便明白過來,圖畫的是見面的地方。那地方位於池月觀斜對面,開門的地方卻在另一條街。
她恍然想起:之前朱高煦查探她的行蹤,暗中觀察的地方,就是要見面的這座房子!
徐妙錦馬上把紙條丟進了炭盆的余燼中,眼看它過了一陣子慢慢燃起來。
她在房間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心里尋思,朱高煦一向還算持重的,畢竟是郡王身份的人。
今日突然約她見面,可能是因為“去做那種險事”,於是想給她打招呼、不要出賣他!
朱高煦確實有點多慮了,她就算打探到了內情,又怎能出賣他哩?徐妙錦連想都沒想過,要對他做那等事。
她心里忽然又想到:見面的地方居然是一處宅子!孤男寡女在那里私見,做得像幽會一般,像什麼話呀?
徐妙錦顰眉苦惱,在她看來,實在是十分見不得人的事!換作還在家里時,那種事打死也不會做的,簡直是自毀清白。
但是現在的處境,她不得不重新考慮。
若不赴約打消朱高煦的顧慮,他肯定不會放心……徐妙錦的身份,還攥在他手里!最好還是不要節外生枝,讓他生出猜忌。
徐妙錦左右猶豫徘徊了許久,決定仍然去赴約。
她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灰布道袍,立刻便到衣櫃里挑起衣服來。
選了好一陣,她才相中了一套素色的襖裙,心道:穿上這合身的襖裙,外面還能穿道袍遮掩,到了那地方再脫掉道袍。
徐妙錦又坐到梳妝台前面,伸手將木發簪一拔,一頭青絲頓時滑了下來,散開了秀發,鏡子里的臉倒顯得更加嫵媚。
她麻利而仔細地梳起了頭發,以便搭配選中的那套襖裙。
她的身份是一個道士,但本來並不是道士。
藏在箱子里,也有幾樣閨秀用的脂粉之物,不過到燕王府以來從來不用,最多洗漱時默默地使用一些,清洗後就察覺不了。
徐妙錦默默地挑選了一瓶珍珠粉,用手指捻了一點出來,仔細抹到眼睛周圍,然後又用絲帕輕輕擦淡了,叫人不仔細看不太出來。
以前家里的人都說她的眼睛漂亮,她也想刻意修飾美目,珍珠粉隱隱泛光,能襯得眼睛更亮。
徐妙錦靈巧地忙活了許久,等打扮好了,便拿鏡子仔細觀察,一切精細修飾已不露痕跡,乍看依然如此素淨。
她便套上了寬大的道袍,又戴上帷帽,走出門來鎖上,不動聲色地向燕王府北門走去。
心中依舊忐忑,仿佛是去做一件天大的壞事,比當奸諜還要嚴重,緊張得心口撲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