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2章 巧遇
茶壺是上好的青山陶。
大青山綿延往西的一個老窯據說在明清時代就出了貢品陶瓷器皿,現在收歸國有後半死不活地每年出不了幾套陶器,卻依然稱得上精品。
秦安手中的茶壺,就是齊眉好不容易花大價錢從藏家手里買的,二樓的貴賓卡座專供使用。
茶香裊裊,秦安給對面的一男一女倒上茶,再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幾口,開始翻閱著他們的資料,以及一些安水讓他們轉交給秦安簽字的合約。
男人有個很本土的名字王紅旗,女人的名字很西化,李莉絲。
王紅旗的履歷比較豐富,山西人,當過特種兵,退伍後待業在家,被回老家探親的安許同……也就是安水的父親看中,給安許同當過幾年保鏢,安水成立維安投資後,找安許同要了王紅旗,他現在的任務是協助李莉絲在中國國內建立維安投資的分支機構。
李莉絲是那種憑著一份履歷,從業經驗就可以輕松獲得世界五百強區域高層管理人員的職業經理人。
能夠來到維安投資,除了高薪和她看中的維安投資前景,還有安許同的面子在里邊。
王紅旗三十多歲,李莉絲的年齡相近,只是因為她是女人,衣著打扮很上檔次,比較注意容貌,盡管長相未必有多出眾,但看起來比滿臉嚴肅的王紅旗要年輕許多。
秦安借了王紅旗的手機給安水打了電話,確認了他們的身份,然後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麼能夠確認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對於我的年齡,你們不奇怪嗎?”
王紅旗和李莉絲對望了一眼,穿著黑色職業套裝,帶著玳瑁眼鏡,略微顯得有些嚴肅的李莉絲笑著道:“實際上我們早幾天就到了豐裕縣,暗中觀察過你。安小姐和我們提過你的年齡和事情,雖然我們很奇怪安小姐為什麼這麼做,而且你的表現和她口中所說的天才少年有些出入,但這些並不重要,畢竟我只是負責把合約交給你,讓你成為我的上司……安小姐說,在你的參與指導下,讓我們完成中國公司的組建。”
李莉絲嚴肅的裝扮,卻露出一種過分輕松的表情,很容易給人傳達一種輕視的感覺,或者她是無意的。
但要說以她的資歷和身份,有必要對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多麼尊重嗎?
李莉絲接觸過幾次安許同,對於這個擁有兩個讓人妒忌的女兒的老人,李莉絲很是欽佩,安水那種讓人自然信服的領導者魅力毫無疑問是繼承自安許同,李莉絲對於安水的絕大多數決策都沒有太多不同的意見,惟獨在對於秦安的看法上她並不認同,中國公司的組建,她也不會去在乎一個十多歲孩子的看法,她能為他賺錢,這就足夠了。
王紅旗喝了一口茶,他雖然並不認同李莉絲現在的態度,但正如李莉絲早前和他溝通對於秦安的看法時,他眼里的秦安每天做的事情和他的同齡人一般無二,一路打鬧,摔著書包上學,在半路停下來互相抄作業,有些出格的舉動是中午跑到一個小飯館提著保溫杯跑到學校里去送給一個小女孩,然後放學後和另外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回家,晚上乖乖地呆家里……僅此而已,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值得安水另眼相待的地方。
“按照國內的法律,對於沒有完全民事能力的未成年人來說,如果合同具備不利條件,合同將被視為無效。這份合同沒有任何條款涉及對你不利和約束的條件,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簽。”李莉絲看到秦安一板一眼地翻著合同,雖然茶味道不錯,但她卻缺少品茶的耐心,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在豐裕縣已經耽擱了一段時間了。
最主要的是,她覺得這個少年純粹是在裝模作樣,因此很讓人不喜與他浪費時間,這些擁有大量經濟類專業名詞的合同,他能看得懂?
一個初中生而已,英語成績再好,也最多是中考能得滿分,難道他還能過了托福?
秦安朝著她笑了笑,拿著簽字筆,一份一份地翻著簽下了名字,速度之快倒是讓來給他指點簽名位置的李莉絲的手僵在了半空。
“在簽下這份合同之前,我和你們沒有太多關系,至少不存在什麼上司和下屬之間的關系。但現在我是你們的老板,我希望你們明白幾件事情。”秦安放下簽字筆,眼神有些銳利地盯著李莉絲,“作為一名職業經理人,我還必須向你提出這種建議,我覺得非常遺憾。”
李莉絲怔了怔,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有些冷而發僵,小孩子的口氣不小,她倒想聽聽他有什麼高見。
“原來你們接受的是安水的派遣。暗中觀察我顯得尤其愚蠢,除非你們是不打算干了,否則這種暗中打探你們老板私生活的行為,非常不討人喜歡,任何一個職業經理人都不會犯這種錯誤……不管他的老板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還是七老八十歲的老頭,他的私生活和你們無關,你們老板的素質和能力,更不需要你們如此來打探。”秦安看得出來,王紅旗是那種多做事,少說話,更傾向執行命令的人,秦安怎麼樣,和他無關,這一點王紅旗認識的到。
而李莉絲卻有些恃才自傲,她是那種老板壓不住她,她的氣焰就會格外囂張的人。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在沒有履行完合約之前,請不要再指點你的老板應該怎麼做,你難道不知道在你的老板簽合約時,一名經理人在旁邊指點,這是一種很受人懷疑的舉動,而且也是必須避嫌的嗎?職業經理人的道德和職業准則你應該十分清楚。”秦安面對這個日後要為自己打點生意的女人,沒有打算保留太多。
也沒有在意讓她覺得看到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如此侃侃而談,渾然自若地以一個上司的語氣居高臨下地訓斥她時是多麼的讓人驚訝。
李莉絲本能地想要發火,卻被王紅旗按住了肩膀,王紅旗站起身來,鞠了一躬,“對不起,雖然我不贊同李莉絲的行為,但也沒有及時阻止她,這種情況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李莉絲這時候才意識到,眼前的孩子絕對不是她所以為的那樣,藏在花樣年華少年臉龐後面的,是並不簡單的靈魂,李莉絲在面對一個十多歲少年的時候,忘記了太多東西,這時候被他提醒,當他真正以BOSS身份訓斥自己時,自己竟然無言以對……因為他說的句句在理。
在簽好合約之前雙方還沒有直接的關系,他笑吟吟地面對自己,簽好合約後,馬上變臉,這種心態和姿態的轉變,李莉絲並不認為有太大的難度,但出現在一個十三歲少年身上,李莉絲覺得,自己必須調整心態了。
許多時候,讓人覺得你是否值得重視,並不需要太長時間去證明自己,尤其是對一個真正擁有值得他人重視底氣的人來說。
李莉絲有些猶豫著要不要像王紅旗一樣站起來道歉,她是有些腹誹王紅旗的,這人完全沒有幫自己擔待一點的意思,直接就撇清了他自己,她張了張嘴,還沒有開口,秦安卻擺了擺手,笑著道:“我也說了,在我沒有成為你們的老板之前,你們怎麼做是你們的事情,你們對我的調查只能說是懷疑安水,我怪不到你們頭上去。我不在意,你們也無需在意了。對於中國公司的籌建,還需要你們兩個多費心思,畢竟我是不大可能參與其中,盡管放心去做,以你們的經驗和能力,我想一定不會讓人失望,我期待你們能更快地給我匯報進度。”
秦安這番話無非是完全放權的意思,李莉絲的話被堵在嘴里,有些發悶。這算不算得是他丟過來的一粒甜棗?
談完事情,李莉絲實在沒有心情在這里繼續喝茶,眼前這個沏茶喝茶都讓李莉絲聯想到安許同這個老人那副安然恬靜自在模樣的少年,李莉絲看不透,也覺得他有些過分老成和成熟,尤其是現在看到他這副模樣,而就在前一個小時,她還覺得秦安只是個調皮搗蛋,和女孩子黏糊得緊的普通少年罷了。
這種對比太強烈,李莉絲找了個借口,自去辦她的事了,她也沒有和秦安匯報什麼,秦安都說了放權,她也要看看這個少年有多大的氣魄和胸襟,她可是很清楚,現在國內的私人企業也開始時興請職業經理人了,但絕大多數都是為了炒作,標出天價的年薪,卻沒有多少實事給他們做,這些辛苦打拼創業的精明生意人,並不真正放心這些業界的打工皇帝。
以李莉絲的能力,籌建一個僅僅相當於辦事處的國內公司並沒有太大難度,王紅旗留在豐裕縣,他本就不擅長於公司的管理和經濟類事務,安保和助理工作才是他擅長的,留在秦安身邊,也是相當於齊軍在秦向山身邊的定位,安水也是這個意思,在她看來,秦安畢竟是個少年,有許多事情王紅旗更方便出面,她希望能夠從現在開始鍛煉秦安,所以才吩咐李莉絲要聽秦安的意見,但這種鍛煉也必須有個限度和保障,王紅旗是安水信任的人,有他跟著秦安,也不至於讓秦安在某些場合因為年齡而吃虧。
“現在我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你整天跟著我也不是個事……你就當是來休假吧,豐裕縣有大片的辣醬院子,有從清朝留下來的老辣醬缸子,還有名人故居,還有大青山,清水河,五星水庫,都是不錯的地方,有事我再找你。”李莉絲走後,秦安和王紅旗依然喝著茶,他倒是和王紅旗沒有太多的陌生感和隔閡,因為他發現王紅旗也是個能沉著神喝茶的人。
王紅旗點了點頭,拿出一支手機交給秦安,方便聯系,秦安接了,“我先走了……你慢慢喝茶,我讓我嫂子給你拿點好茶,可以泡十二泡,但你可千萬別把十二泡都喝了。”
王紅旗笑了笑,笑容頗有些憨態,這個少年有點老成厲害,不至於讓人覺得跟在他身邊是給他當保姆,也有幾分爽快可愛,不似跟成年人那麼小心拘束,倒也不算是為難的差事了。
王紅旗喝著茶,看著秦安和那據說是寡婦的漂亮嫂子打了招呼,站起身來,不敢讓老板的嫂子給自己泡茶。
秦安離開茶樓,沒有打算馬上回家,明天就要考試了,依照慣例他是不打算看書的,九六年剛剛到來,豐裕縣城漸漸興起的現代商業氛圍還沒有掩蓋過陳年累月的市集地攤經濟,在臨近的兩個全國都小有名氣的小商品基地進貨的店鋪都算得上新潮了,絕大多數服裝店還沒有經營品牌的概念,冬天一骨碌地賣厚厚的大棉衣,長棉褲,秦安走在街道上,想要給心愛的小女孩們買點可愛的小飾品都難以找到一個值得進去轉轉的店鋪。
秦安走過工農坪老巷口,這里邊多的是做衣服的裁縫鋪子,很有幾位經驗豐富手藝高明的老裁縫,他聽母親說過,父親當年到處考試時,穿的那身體面的西裝,就是這里邊一個老裁縫的手藝,還有爺爺的壽衣,也是在這里做的,已經做了七八年了,可是爺爺依然健爽,那套壽衣卻也是光鑒如新,沒有露出半點陳色。
秦安停住腳步,也不是想去做一套衣服,只是看到廖瑜走進了一家布料鋪子,秦安心想難怪往日里見到廖瑜穿的衣服都很有味道,不像是小地方小店鋪子里的貨色,雖然不是什麼牌子貨,但做工用料都很扎實,裁剪合體,原來都是在這些地方做的。
秦安心中有份感覺頗為奇妙,自己和廖瑜倒也算是有點牽扯了,自個總能碰著她的丟人事情,只怕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這個女人那些不尷不尬,羞人答答的隱私了,很巧的是,難得的偶遇,雖然沒有太多驚喜,但是發生在自己和廖瑜身上的次數,卻有些多了,仿佛自己來一次縣城,都能夠碰著她一次,而她來縣城的次數,也沒有比自己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