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
在梅子下廚一陣忙活下,午飯終於做好了,菜不多,三四道而已,拿著筷子夾了口青菜嘗了嘗,嗯,我淡淡一點頭,味道還不錯,只是當吃到羊肉湯的時候,我心里搖搖頭,我跟北京吃慣了那種蔥爆羊肉,這帶骨頭的羊肉卻是怎麼吃怎麼別扭,而且膻氣味兒極重,不對我的口味。
吐出羊肉骨頭,我換了個菜下手。
桌子的另一頭,雙眼哭得微腫的斐小紅悶悶不樂地繃著臉,一語不發。
見狀,我笑了一下,夾了一筷子菜擱到她碗里:“紅姐,吃啊,梅子的廚藝挺不錯。”
斐小紅悻悻看我一眼,抄起筷子一夾,用力把我放到她碗里的青菜夾出來,重新扔回盤子里。
隨即,她左手抱起米飯碗,右手拼命拿筷子往嘴里扒拉飯,大口大口吃著,好像在撒氣解恨一樣。
梅子急忙道:“您慢點吃,別噎著。”
我拿了個新碗盛了點羊肉湯,遞給她道:“是啊,喝口湯先,沒人跟你搶。”
斐小紅瞅瞅湯碗,一猶豫,哼了一聲,一把接過碗,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
這次是我有錯在先,沒問清楚就跟斐小紅發了脾氣,理虧之下,我一個勁兒地給紅姐夾菜盛湯,心里面也對她的嚎啕大哭略略有點意外,人家臉皮那麼厚都被我給氣哭了,可想而知,她是委屈到一定地步了,唉,看來以後不能總跟紅姐瞪眼了,尤其是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紅姐可是很要面子的。
飯後,梅子收拾完碗筷邁步出了屋子。
斐小紅似乎還在生我的氣,蹺著二郎腿默不作聲地狠狠盯著窗戶。
我苦澀地笑了笑,遲疑了一下,便快步走到院外,打開停在門口的汽車後備箱,拿了一個小長盒子出來,轉頭回到屋里,將精致的黑色小盒子遞給她:“喏,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歡。”這玩意兒是我跟路上隨便一個商場買的,還真是打算送她的,姑且算答謝她幫我找到古琴冥王的事兒吧。
斐小紅愛答不理地看看盒子,鼻子一哼,沒有接。
我把手往前推了推:“快點,打開看看。”
上下看我一眸子,斐小紅一抬頭,把盒子的蓋輕輕翻開,頓時,露出一抹白色的光澤。
那是一串鉑金項鏈,墜子是那種時尚的彎月造型,很有分量,少說也得有十幾克重了,加上鏈子本身也是鉑金的,這麼一串玩意兒,價值是相當可觀的。
斐小紅看看我,一把將項鏈拿在手里,哼聲道:“白金還是鉑金?”
我笑道:“當然是鉑金,你掂掂分量,白金有這麼重嗎?”
斐小紅板著臉捏了捏項鏈,隨即,將鏈子墜放到嘴邊,拿牙齒重重咬了一小口,再放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一抬手,大大咧咧地把項鏈戴在了脖子上,走到鏡子前照照。
我道:“喜歡不?”
“……湊合戴吧。”嘴上這麼說,但斐小紅還是對著鏡子照了老半天。
我呵呵笑了笑,一看表,道:“對了,我得去銀川的工商銀行走一趟,咱倆一塊去?”
等了約莫十幾秒鍾,紅姐才嗯了一聲,從鏡子前面轉過身,抓起風衣穿在身上。
有了鉑金項鏈做鋪墊,斐小紅的悶氣明顯消去了一些,我倆跟院里刷碗的梅子打了聲招呼,便上了寶馬,開車往銀川市區駛去。
等到了工商銀行門口,我就開了後備箱,抱著那個古琴的琴盒和兩個裝著翡翠手鐲與珠鏈的盒子走進去,辦理保險櫃存儲手續。
本來我是跟銀川待不了幾天的,但這幾件玩意兒每個都價值連城,自然是存在銀行里更放心一點,那點手續費倒算不了什麼。
斐小紅瞥瞥我抱著的東西:“這什麼啊,還至於存它?”
“古玩,存上保險。”我沒跟她細說,直接找到行長,開始填單子辦手續。
這個過程比較繁瑣,花費的時間甚至比在瑞麗存東西時還要長了許久,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和斐小紅才從行長辦公室走出來,存好東西,拿好單子和鑰匙,下樓到了銀行大廳。
剛要出門,我想起了什麼,頓住腳步道:“對了,我手上的錢都給梅子當房費和飯錢了,我取點錢。”
斐小紅撇撇嘴:“你花錢咋那麼凶?你錢很多嗎?”
我呃了一下:“湊合吧。”
“裝吧你就!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買了別墅,買了車,開了美容院,手頭上還能有幾個錢?哼,我聽說你跟小鄒離婚了?這一分家,又是一半的錢沒了吧?還湊合?我看你還能剩幾百萬就不錯了!打腫臉充胖子!”
我聳聳肩,“得,我比不了你有錢,行了不?”
斐小紅裝作很不以為然的模樣,但眼眸里的洋洋得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別這麼說,老娘也沒錢,嘿嘿,也就還剩一千來萬吧,比你強點。”這家伙又恢復了本性,一天不得瑟都不行。
我一瞪眼珠子,忍不住想數落她一頓,可想到她嗷嗷大哭的小女人樣兒,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一翻白眼,站到大廳角落的取款機前排隊。
前面站了兩個人,兩三分鍾後,很快就輪到我了,把卡插進去,輸入密碼,取出了兩千塊錢,可當我剛要點擊退卡的時候,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嗒,在查詢余額的選項按鈕上用力一戳。
“到底要看看你有幾個銀子!”斐小紅的腦袋湊了過來。
我臉頓時一沉:“你干什麼!”存款余額的畫面很快跳了出來,我氣得要死,心說這個紅姐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銀行卡屬於個人隱私,是隨便誰都能看的嗎?
我拿肩膀拱了她一把,快速點了退卡,嘎吱嘎吱,銀行卡滴地一聲退出了取款機,我拿手一捏,收進了錢包里,“……走吧!”
斐小紅愣著沒動窩。
我又叫了一聲:“走啊,傻站著干什麼呢?”
斐小紅傻眼地看看我,一個個掰著手指頭念叨著什麼,“個……十……百……千……萬……噝……”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掰開了最後一個手指頭,“……億!?”
我微微一怔,臉色一下就黑了,不用問,這家伙肯定是看見余額數字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我也不好發火,咬咬牙,拉著她快步出了銀行,一頭鑽進車里。
斐小紅就這麼緊巴巴地盯著我看,眼睛和臉色均有些漲紅,似乎是激動的。
我到了還是沒罵她,“……看見了?”
斐小紅咽咽吐沫,小心翼翼地瞅我一眼,重重點了點腦袋。
瞧她這副傻德行,我氣也消散了泰半,好笑道:“你下回說話做事動動腦子行不行?這也就是我懶得搭理你,換了別人,早報警給你抓起來了,告訴你,下不為例啊,聽見了沒有?”
頓了頓,斐小紅使勁兒點點頭。
見得如此,我也沒再說什麼,一打方向盤,原路返回。
不知為什麼,一路上,斐小紅這原本大大咧咧的農村婦女居然拘謹了起來,端端正正地用小半個屁股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嘴里念叨著數字,眼神直視前方,時不時地還側頭偷偷摸摸地瞅我一下,又快速把眼神收回去,似乎頗有些緊張的樣子。
我無語地一側頭:“你干嘛呢?看我干什麼?”
“啊,沒,沒啥。”斐小紅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個笑臉。
其實一琢磨,我也明白斐小紅是個什麼心理了,她中了一千多萬的彩票,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所以,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了,可當遇見比她還有錢的主兒,紅姐就會自動換一個心態,像面對晏婉如時,她就非常的客氣,是典型的勢利眼。
車子開到永寧縣,我接上了梅子,直接讓她指路往金塔的方向趕去。
路況不是很好,一個土坑接一個土坑,有幾次險些把我車底盤刮了。
慢慢吞吞地行了二十多分鍾路程,總算到了目的地。
金塔俗稱“李俊塔”,位於寧夏永寧縣李俊鎮西南側,塔高四十五米,平面呈八角形,為十三級空心磚塔,每面正中開一門,內供石雕佛像一尊,上承桃形攢尖,頂部冠以寶珠,系仿西夏建築。
這里也算是永寧縣一個不錯的旅游景點了,和梅子斐小紅下了車,我就看到兩對兒拿著數碼相機的情侶正在遠處拍照。
左右一望,周圍盡是土坡和禿草,遠處是黃不拉唧的小山頭,若是換了春天或夏天,這里應該是很美的景色,不過現在入冬了,草黃山枯,很是有點蕭條的味道。
梅子指著金塔道:“顧哥,就是這里了,你要進去看嗎?”
我一搖頭:“不進去,就跟周圍轉轉,你們要是嫌冷,跟車里待會兒吧?”
“不冷不冷。”斐小紅掐著笑臉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給我,“喝點水。”
我詫異地看看她,眨眨眼,擰開蓋子喝了口。梅子也很是納悶地瞧著斐小紅。
“來,我幫你拿著。”斐小紅殷勤地把瓶子又從我手里接過來,道:“你看著點地上的土坑,千萬別絆著腳,冷了嗎?要不我去車里再拿件大衣給你?這邊有點起風了,你可別著涼。”
“呃,不用。”對斐小紅這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我真是不習慣,上回在西安她求我幫她撿漏時的獻媚勁兒也沒有今天足啊,“……對了,我去周圍看看,你倆要是沒事兒,也幫我找找有沒有凹陷很多的土坑,大小無所謂,只要是土坑就行,多謝了啊,晚上我請你倆吃頓大餐,地方隨便挑。”
斐小紅一聽,立刻表態道:“土坑是吧?行,交給我了,不用你請客,咱倆誰跟誰啊。”
嘿,這個紅姐,也會說便宜話了。
可她突然對我這麼上心是為了啥呀?汗,不會是惦記上我的錢了吧?
斐小紅似乎立功心切,急於表現一下自己,也不問我找土坑干嘛,拉著梅子就走了。
我兀自揉了揉眉心,笑著搖搖頭,也開始低著腦袋尋找著附近的土坑。
那個價值兩億多的小玩意兒,其實是一塊來自宇宙的隕石,據說它墜落的地點就在銀川金塔附近,後來才得以被人發現的。
在瑞麗的後面幾天,我通過網絡對隕石做了一個大概的了解,雖然知道的只限於表面,但也明白,如此高的地方墜落下來的石頭,落在地上,怎麼也會砸出一個或大或小的坑來吧?
這片茫茫無際的山野,石頭非常多,沒什麼目標,但土坑應該很少,目標也縮小了許多。
前方不遠,一個深坑進入我的視线。
我踱步過了去,一彎腰,拿鞋子踢了踢土坑里面,結果除了土就是枯黃的草根,沒有石頭的蹤跡,我一搖頭,放棄了這個坑,轉頭向十米外的另一個淺坑走去,那里,卻是有幾塊石頭,不過都不大,棱角也很分明,一般來說,隕石是沒什麼棱角的,但我也沒有單憑這一點就盲目下定論,從兜口掏出一塊事先准備好的吸鐵石,往幾塊小石頭上面貼了貼,無一例外,沒有一個能吸上的。
隕石是有磁性的,因為大多數隕石含有鐵,所以95%的隕石都能被磁鐵吸住。
既然不能被吸住,棱角又很分明,那麼不用問,這些肯定不是隕石。
“小靖,這里找到三個坑兒。”
“誒,來了。”我朝著斐小紅的方向快步過去,低頭一看,這相鄰的三個土坑,有一個里面還真有塊個頭兒不小的石頭,其他地方還算圓滑,可有一個尖端卻比較突出,我皺皺眉,又用吸鐵石吸了吸,卻沒有吸上。
梅子疑惑極了,“顧哥,您在找什麼啊?”
我實話實說道:“在找隕石,一般最簡單的鑒別方法,就是看外形和用吸鐵石吸。”講述了一下方法,我不好意思地從兜里又摸出兩塊半月形的吸鐵石,遞給她們:“要不,你倆也幫我找找?多謝了。”
斐小紅眼神一動:“隕石?你這次來就是為了它?那玩意兒值錢嗎?”
“嗯,怎麼說呢,由於多數隕石落在海洋、荒草、森林和山地等人煙罕至地方,而被人發現並收集到手的隕石每年只有幾十塊,數量極少,所以很具收藏價值和研究價值,不過,至於經濟價值嘛,就稍微差一些了。”
梅子不明白,“沒有經濟價值?那你還要找?”
我解釋道:“不是沒有經濟價值,是相對它的收藏價值來說略低了很多,嗯,我舉個例子吧,美國前兩年舉辦過一次隕石拍賣會,我只從網上看了兩塊石頭,一塊是俄羅斯發現的,賣出了四十二萬美元,一塊是美國本土發現的,賣了十幾萬美元,嗯,大概就是這麼多,跟翡翠一比,其實也算小巫見大巫了,價值相對不高,而且沒有機遇的話幾乎很難找到。”
梅子驚呆道:“四十多萬美元?這麼多?”
我道:“這是那場拍賣會里比較不錯的石頭,其他品相一般的隕石,幾百幾千美元的也有,而且占了大多數。”這話沒有水分,隕石的行情確實一般般,可有句話我沒說,我要找的那塊小玩意兒,並不是一般的隕石。
兩億多呢,能一般嗎?
斐小紅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掛上笑臉道:“行,那我接著幫你找,你跟梅子別管了,去車上坐會兒吧,這兒交給我了。”
“那哪行啊?”
接著,我們仨就在其他游客錯愕的目光下,一個土坑一個土坑地翻騰著,後來,梅子看時間不早了,就先一個回村了,說要提前准備飯,我卻是想帶他們出去吃一頓的,可梅子不干,非要自己下廚,無奈,只得由著她去了。
大概是梅子覺得拿了我幾千塊錢,要是不在飯菜上出一點力,這錢拿著不踏實似的。
又半個小時過去了。
金塔周圍大大小小的土坑都被我和斐小紅搜遍了,可卻依然沒找到那塊隕石。
我蹙蹙眉頭,想到一個可能性,如果這隕石是幾年前或十幾年前掉落下來的,那麼,它砸出的土坑應該早在風吹雨淋下被填平了啊,或者,哪個人閒的沒事了從土坑里踢一腳,也可能把隕石踢到土坑外面,散落在土地上的。
這可怎麼辦?這片區域的石頭可多了去了!估計兩天兩夜也找不完吧?
正發愁呢,斐小紅突然非常積極道:“挨著個地找唄,大不了把周圍再翻一遍,反正有吸鐵石呢!”
我想了想,微微點了頭,看來,也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
反正那塊隕石肯定是在明面上的,絕不會埋在地下,不然,當初那個游客也發現不了它。
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准備,袖子一挽,拿吸鐵石在方圓一里地的范圍內吸著肉眼可以看見的每一塊石頭,排除嫌疑的,我和斐小紅都會將周圍做上記號,以免重復工作量。
一塊……
兩塊……
三塊……
驀地,就在我彎腰去吸一顆枯樹坑里的石頭時,啪,吸鐵石瞬間就貼了上去!
靠!
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