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奶酪店出來,我跟席蔓莎沒回蔣妍家對面,而是繼續往南走了兩百米,在下一個車站等車。
席老師今兒個穿了身白色碎花連衣長裙,盤發,咖啡色蝴蝶結發簪,好似個病怏怏的嬌貴公主,透出一股子飄飄渺渺的氣質,街上回頭率極高。
我不知道她到底相沒相信我的話,可我已經解釋過了,再說下去反而會越抹越黑,想著蔣妍以後也會和她說清楚,我干脆暫時放下了這個話題。
車上人不多,刷卡上去,我們在車尾的背陰面站穩。
為了打破先前失言帶來的窘迫,我沒話找話道:“您是直接回家嗎?在哪兒換車?”
許是臉皮太薄了原因,席老師雙頰仍有絲絲燙意,“我不回家呢,一會兒在長安街換車去王府井同仁堂藥店找大夫看病,嗯,可能還是心髒的問題吧,最近兩天喘氣有些費勁,不是很舒服。”說著這兒,她哀聲一嘆:“這半死不活的破身子骨,活也活不利落,死又一下子死不了,唉……”
“呼吸困難?”我看看她:“那我陪您去吧,萬一路上出點什麼事兒呢。”
席老師斜過腦袋瞅了我一眼,視线一躲,臉又紅了:“……不用。”
我汗,拜托您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不好?
我是真不喜歡您啊!
我道:“我聽說王府井同仁堂掛號費要五十,白廣路同仁堂才三十,雖說大夫不一樣,估摸也差不了太多,我媽就跟白廣路店看過中醫,治得也挺好,嗯,要不您去那兒看看,沒幾個人,掛號抓藥比王府井店快多了。”
“當天就能拿藥?”
“等一倆小時就行吧,今兒不是休息日。”
“嗯,那好吧,王府井店一般要第二天才能取藥呢。”
白廣路丁字路口。
北京同仁堂藥店就在有“中國黃金第一家”之稱的菜市口百貨商場東側十幾米。
走進里面,在一排藍色塑料椅上方的牆壁上看到了各個坐堂大夫的簡歷,曾給我媽看過病的湯大夫是周四和周六坐診,今天不在,席蔓莎便掛了個姓劉的女中醫的號,並說不用陪她,讓我回家。
我略有點不放心,把手機號告訴了她,說有事兒給我打電話,這才離開。
太陽已升至頭頂。
不過奶酪店的兩碗酸梅湯喝得我很飽,沒找地兒吃飯,我直接過了馬路。
菜百商場正北面對著的是一座千年古刹——報國寺,也是北京挺有名的古玩市場。
別看現在這邊干干淨淨、整整潔潔的,早在幾年前,報國寺南門外可是一塌糊塗,賣水果的,賣菜的,賣衣服的,賣玩具的,還有不少無照經營的羊肉串、麻辣燙攤位,又髒又亂。
自從兩廣路擴寬整頓後,這里才好上了許多,真正有了些古色古香的氣味兒。
從公共廁所出來,我進了報國寺南門。
倆月後,白大爺的兒子與記者也在此處尋見了一片元青花瓷片,是白大爺當初賣給的那人倒手第二次賣到這里的,我記得,那老板是個留著寸頭的中年人,腦袋頂還有一小塊是禿的,似乎受過傷。
於是乎,走在寺院里的我不看古玩,只是在各個地攤攤主腦袋上看。
可是轉了一大圈,偏偏沒發現那人蹤跡。
正當我納悶時,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一個略微眼熟的中年人,走過去一看,嘿,就是他!
原來這老板現在還是留得兩寸來長的頭發呢,正好把禿頂痕跡蓋住了。
他見我蹲下看貨,問道:“想看點什麼?”
常用來做窗簾的紅色絨子布上鋪了許多白玉首飾掛件,一筆筒,倆青銅器,四個貌似有年頭的瓶子罐子,卻是不見元青花的蹤影,我微微一愣,心想莫非那賣家還沒把瓷片賣過來呢?
下意識問了句:“您這兒有古瓷殘片嗎?”
“古瓷片?”老板很痛快道:“有啊,磁州窯口小片,清康熙青花碗底,北宋官窯碗沿。”
我疑惑地指指地上:“您這兒怎麼沒擺?”
“哦,都在我愛人手里,她跟南城舊貨市場買呢,你想要哪個,趕明給你拿來。”
“元青花的有嗎?”
老板呵呵一笑:“這你算問著了,上個月我剛收了塊元青花的大片。”他拿手給我比劃了一下:“這麼大,貨真價實,絕對的好玩意兒,小伙子,有心買嗎?有心的話給你便宜點兒,嗯,七萬八吧。”
我搖頭道:“太貴了。”
一陣討價還價。
甚至在我擺明了五萬塊是底线的情況下,老板仍然在六萬五千元的關口不肯退讓。
我道:“市場上元青花殘片的價格,大片也就在兩三萬元,你怎麼高出一倍?”
“三萬元是有價無市,小伙子,不是我一家在高,是全中國都在高。”末了,他無奈指了指對面的店鋪:“這也就是我攤位費便宜點,要是那個長期店,別說六萬五了,七萬塊錢也賣不了啊,你不知道,現在元青花被炒得那麼邪乎,殘片也水漲船高地升了值,像我那麼大塊的元青花,北京市場可不多見,六萬五很便宜了,嗯,現在玩意兒跟我愛人手里呢,等你瞧了就明白它值不值這價兒了。”
看不到實物,但我在電視里見過。
從性價比來看,他手里的元青花確實比前三片都便宜些,倘若收集到這一片,四片加起來基本可以勾勒出元青花的模樣,達到完整器的80%,只差三兩個小片便可完美地為此次計劃畫上句號,粘合修復,賣掉就行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它再便宜,我也沒錢買啊。
銀行卡里還剩五萬多,差了足足一萬塊錢。
元青花殘片的昂貴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承認自己判斷出現偏差,太想當然了些,所以才沒能在收購瓷片之前籌備好資金,但從另一種角度講,這也是樁比較喜人的事兒,瓷片越貴,也意味著修復後的瓷器越貴,或許比我的預期還會高上很多。
我站在攤位前久久不語,腦子里飛快回憶著筆記本記錄的撿漏事件。
忽地,我掏出手機看看日期。
嗯,是今天,還來得及。
那只沒人要的鸚鵡,肯定值一萬塊!
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