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石下午兩點開場,還有四個多小時。
由於時間緊迫,向來節儉的我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在大街上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回了前門四合院。
讓司機在院外等著,我小跑進屋抱上了那一兜子鴨子嘴兒核桃,出門,一頭鑽回車里,“師傅,去門頭溝黑山公園。”
十一點出頭,捷達在路邊停穩。
我一看計價器,好嘛,一百七十九塊。
結完賬,我扛著大包擋住曬在臉上的陽光,疾步來到昨天和蔣妍一起去過的涼亭。
還不到飯點,亭子里外圍了不少人,有遛鳥的,有打撲克的,有聊天的,大都是中老年人。
我客客氣氣地跟幾個認識的老頭老太太打了招呼,旋而頂著他們疑惑的目光,將包裹放在漢白玉石桌上,拽開拉鎖,把二百多個鴨頭倒在了桌面。
一個老者喲了一聲:“你這是干嘛?”
我擦了把汗:“昨兒個不是答應過您幾位拿核桃過來嗎?就是這些,大家隨便挑吧。”
“嘿,小伙子,我們那是跟你開玩笑呐,你怎麼還真拿來了?”
“是啊,這堆不少錢呢吧,不能說送就送啊。”
我搖搖頭:“值不了幾個錢,放我家里也沒啥用。”我見他們沒人動窩,摸摸鼻子頭,便伸手跟桌上翻了翻,檢出四個鴨頭,塞到離我最近的一位老者手里:“趙爺爺,這兩對兒配得還算湊合,您拿著玩吧。”
“這不行,不行。”趙爺爺連連搖頭,看推脫不下,就想掏錢給我。
我臉一繃,把蔣妍的口頭禪搬了過來:“您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孫爺爺,徐奶奶,您倆也挑啊,多拿幾對兒。”
有昨天沒在場的人不明所以。
趙爺爺便給他們解釋道:“這小伙子可真不錯,昨天他送了老馬一對兒鴨頭,我們就起哄嚷嚷著讓他也送我幾個,嘿,誰知道第二天就給拿來了,瞧這事兒鬧騰的,對了,大家也別白拿,我記得小伙子在找舊家具呢,最好是太師椅,有知道的就告訴人家一聲,別讓他大老遠白來一趟。”
我感激道:“那我就謝謝大家了。”
有拿一對兒的,有拿兩對兒的,短短二十分鍾,兩百個核桃全都送了出去。
然後,有不少人向我提供了老家具的消息,我認真聽著,從里面專門檢出跟太師椅有關的地方,在趙爺爺和幾個老頭的領路下,跟東面的平房區尋尋覓覓了好半天。
約莫七八家人有太師椅,可椅子的年頭不是很久遠,更別提老紅木了,根本不是我要找的清晚期老家具。
看看手機,已經十二點了。
我沒讓趙爺爺等人再陪我瞎逛,人家還得吃午飯呢。
待眾人散去,我一籌莫展地對著偌大平房區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孩子。”打我對面走來一個老太太,我記得她,方才也拿過我核桃的,她右手領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小孩正興高采烈地捧著核桃玩。
老太太在我跟前站住腳道:“你想找什麼樣的太師椅?”
我道:“最好是紅木的,年頭也要久。”
老太太原地遲疑了片刻,“……跟我來,我給你指個地方。”
“好,謝謝您。”我沒抱太大希望,但還是跟了上去。
往西拐完往北拐,走了大約一百米,老太太在一個平房拐角停了住,悄悄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斜對面的棕色院門,低聲道:“喏,就那里,別說是我告訴你的。”說罷,帶著孩子折身離開了此處。
左右瞧了瞧,我懷揣一縷疑問,敲開了他家院門。
門沒關,吱呀一聲向里分出一道隙縫,我沒有唐突邁步進去,而是在外面喊了喊人。
蹬蹬蹬,腳步聲漸近,一個步伐矯健的老奶奶迎了過來,上下看我一眸子:“你是?”
我恭敬道:“您好,對不起打擾了,我想請問一下,您家有沒有老家具要賣?”
老奶奶眉毛一挑,滿臉不悅道:“又是收東西的?你不會跟那孩子一起的吧?”我迷茫地眨眨眼,不知她說的什麼。
之後,老奶奶朝里面努努下巴,帶我進了這個三十幾米見方的院子,當看見坐在院內竹椅上的人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懂了老奶奶的話。
是我們學校經管院的沈子安!
也即是曾經撿漏到紅木太師椅的那人!
要壞啊!碰見正主兒了!
沈子安顯然聽到了我們院外的對話,他眉宇間緊了幾下,觀察著我,起身笑著對我點點頭:“真巧,沒想到能跟這兒碰上同學,我記得你姓……姓……”他帶了個金絲邊眼睛,有股斯斯文文的書生味道。
“顧靖。”
“對對,想起來了,我沈子安。”
我跟沈子安所在班級,有節大課是在同一階梯教室上的,經常見面,他認出我也不奇怪。
我倆假模假樣地交談了幾句後,余光便瞥見了房檐底下緊挨在牆壁的兩把太師椅,不,准確地講,這兩把椅子應該是清晚期紅木南官帽椅,木質紅而厚潤,靠背處有雕紋,不錯的玩意兒。
不過,此時此刻,尋見了獵物的我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
沈子安畢竟先來一步,加之在前世,這對兒椅子本就是他所購藏,我沒把握能掙過他。
“你們也別白費心思了。”老奶奶皺著眉頭道:“我老伴兒說過,家里這些老東西,一件都不賣,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兩口子退休費加一起,花都花不完,兒子女兒每月還給我們不少,不缺那千八百塊錢,嗯,喝完茶趕緊回去吧,留在這兒也是耽誤時間。”
沈子安討好般地把桌子上的茶杯遞給老奶奶:“我是真打心眼里喜歡這對兒椅子,您看,能不能讓我跟老爺子說說?”
“他去兒子家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老奶奶態度決然地搖著頭:“跟他商量也沒用,不賣就是不賣,唉,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倆啊,就別打這椅子的主意了,快些回家吧。”
她話里沒留余地,八成是沒戲了。
見沈子安還在沒完沒了地磨她,我不願自討沒趣,告了個辭,轉身往外走。
忽地,院門響了響,一個老頭與我臉對臉打了個照面。
咦?
我稍稍一愣:“馬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