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十五分,坐在伊蘭特出租車里的我緊緊護著雙腿上的元青花罐,腳尖急躁地點著地毯,咚咚咚,咚咚咚,“師傅,我有急事,麻煩您快一點開行嗎?”
司機握著方向盤苦笑道:“我也想快開,可這個時間段正是堵車的時候,加上紅綠燈不少,根本跑不起來。”
該死的交通,都限號行駛了,怎還這麼堵?
對此,我沒有一點辦法,只能瞪著眼睛干著急。
這時,褲子兜里的手機響了,我單手摟著罐子,騰出一手掏電話,“……喂?”號碼是彭先生的。
“顧靖啊,董事長讓我催你一下,盡快和你父母來一趟,我們這邊……”
我打斷了他的話:“彭叔叔,我也正想給您打過去呢,嗯,底足找到了,絕對跟那件元青花匹配。”
那頭傳來彭先生錯愕的聲音:“什麼?你沒開玩笑吧?”
“千真萬確,現在東西就跟我手里呢,這回絕對不會錯。”
“底足找到了!找到了!”彭先生對那邊的人喊了一嗓子,亂哄哄的,好像有很多人在那里,“……他說在他手里呢……不會錯……嗯……顧靖,總經理讓我問你,你現在在哪呢?拍賣會馬上就開場了!”
“我跟出租車上,正往飯店去呢,估計六點四十之前能到飯店門口。”
“好,好,你盡量抓緊一些,我叫修復組的人馬上就位!哎呀!小劉!你還愣著干什麼呢!快打電話把老馬找來!再讓人將元青花上半部分運到酒店來!記住!一定要小心!小李!馬上通知董事長!然後你跟我上停車場接人!”彭先生連手機都忘了掛斷,可見他有多著急。
我這邊也是爭分奪秒,在出租車離北京嘉里中心飯店尚有幾百米距離時,我就早早數出了三十二塊錢,先遞給了司機。
車一停,我迅速拉開側門,快跑向正對面的玻璃旋轉門。
離著十幾米遠,我看到了急匆匆迎過來的彭先生和三個瀚海拍賣工作人員。
“邊走邊說!”彭先生撂下這句話後,轉身在前頭帶路。
掛著瀚海工作證的一個三十歲男子從我手中接過元青花,和另個舉著數碼相機的人對比著罐子商量了片刻,才對彭先生道:“對得上,八成沒錯了。”
彭先生擦擦額前的汗:“希望來得及!”
差一刻鍾七點,我們一行五人推開了酒店三層一間小型會議室的門,呼,一股子刺鼻的煙味兒撲面而來,我抬眼一瞧,屋里少說也有十五六個人,董事長、他的兒子、總經理、副經理,瀚海的高層能到的幾乎全到了,奇怪的是,卻沒有一個人坐著,均干巴巴站在那里抽著煙,空氣中除了煙味外,還彌漫著一團緊張的氣息。
見我們進了會議室,附近的三個人立即圍了上來:“東西呢?認清了嗎?”
彭先生一點頭:“路上看了,沒問題。”
然後,大家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落到一個穿著中山服的老者身上,總經理道:“老馬,應該來得及吧?”
老馬都沒走上去細看,直接斷然搖搖頭:“還剩兩個小時,這不可能!”
“您可是修復界的專家,沒有您……”
老馬無奈一搖頭:“你也甭捧我,嗯,我這麼說吧,倆鍾頭的工夫,連把底足從仿品上分割下來都來不及,還要去雜,打磨,更別提修復上了,你請誰來也不好使!”修復古玩和雕刻技術一樣,是費工夫的活兒,一天兩天能完成就已經算是很快的了,而現在只剩兩小時,確實有點強人所難。
我心一提,視线緊緊盯著馬姓老者,卻沒說話。
董事長終於開口了:“現在這元青花關乎到了咱們瀚海的聲譽,馬老,您也不想在第二天晨報上瞧見瀚海欺瞞顧客的新聞標題吧?”
“董事長,若力所能及,我老馬怎會推辭,可這回實在……”馬老瞅瞅那元青花罐,嘆了一口氣:“……我只能盡力而為,試試看吧,但丑話說在前頭,大家最好別抱太大希望。”
為了不干擾老馬修復,除了幾個負責打下手的修復工外,其他人都離開了小會議室。
外面,董事長把雪茄掐滅,看了我一眼:“違約金的事兒先暫時放一放,等拍賣結束再說。”
我明白,若馬老趕在拍賣前修復了瓷器,違約的條款便不再成立了,反之,過了拍賣後,不管元青花修復得多麼完美,我也還是要支付瀚海五十萬的賠償金。
我見瀚海工作人員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善,便不再自討沒趣,轉身下樓走向拍賣的大會議室。
六點五十分,該到的基本都進了會場,外面只有幾個在抽煙的人,走廊顯得很空蕩。
我做了個深呼吸,就想進拍場里等,但剛走到門口,一個穿著紅色旗袍的女工作人員很客氣地將我攔住,說沒拍賣牌不能進入會場,一打聽才知道,拍賣牌是要交身份證和押金辦理的,可我身上錢不多了,想了想,只能給彭先生打了電話。
兩分鍾後,一個我剛剛在小會議室見過的年輕人走下樓,跟那女人說了幾句,逐領著我進到了里面。
燈火通明,偌大的會場上座率百分之八十,氣氛顯得很高漲。
“哈哈,老吳,要是元青花亮了相,你准備花多少錢買啊,透露一下唄。”
“那得瀚海有元青花才行,唉,我可聽到些不好的傳言呀。”
耳邊飄來的大都是有關元青花的討論聲。
我心里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吸了口氣,暗暗祈禱上蒼。
兩個小時後的我,究竟會是個什麼樣子?
負債累累?還是一夜暴富?
焦躁,忐忑,期待,懊悔,一瞬間,種種情緒堆積上心頭。
現在的我什麼都做不了,只有靜靜等待結果揭曉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