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內院。
大家說說笑笑地圍在泳池旁低矮草坪上立著的兩個烤爐邊,通紅的炭火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六片醃好的牛肉和十幾片紅薯在烤架上掙扎地躺著,略微扭曲的空氣里不時傳出滋滋的燒肉聲和濃郁的香味。
“熟了熟了,快吃吧。”
“讓咱們小靖先動筷子,靖,吃啊。”
“嗨,誰先夾還不是一樣,都吃,都吃。”
一股輕松歡快的氣氛蔓延在上空。
大家習慣不一樣,吃法也各不相同。
斐小紅和蔣妍是撒上孜然鹽粒和辣椒在肉上,然後什麼也不沾就直接往嘴里塞的,就跟外面烤羊肉串的吃法似的。
席蔓莎和晏婉如喜歡沾上芝麻醬調得調料汁吃,袁雅珍鄒月娥則習慣吃那種火鍋調料味道的醬汁,至於我,是吃什麼都行,試試這個的味兒,再嘗嘗那個的味兒,反正調料的種類多的是,全是鄒姨從烤肉店打包回來的。
吃了幾口,蔣妍一抹嘴巴,“呼,真香啊,誰吃土豆,我烤上?”
斐小紅噘著牛肉嘴里含含糊糊道:“我吃,給我烤倆。”
“好咧。”蔣妍挽起袖子忙活起來。
那邊,鄒月娥呵呵一笑,彎腰把腳底下的幾盒五糧液抱了起來,一一打開盒子開了瓶蓋,“來,大家杯子都給我,今兒個高興,誰也不許喝果汁飲料了啊,那個沒氣氛,就是白酒,一人最少一杯,能喝的就多喝點,不能喝的就少喝點,哦對了,蔓莎例外啊,她身體不太好,還是喝飲料吧。”
誰知席蔓莎卻搖搖頭,“月娥,我沒事,我,嗯,我也喝半杯吧。”
晏婉如皺皺眉:“你心髒……”
“早好了,喝半杯沒關系。”席蔓莎先一個把杯子遞過去。
鄒月娥猶豫了一下,給席蔓莎倒了小半杯酒,“那你悠著點兒,喝不下了別勉強,咱們這兒也沒外人。”
我道:“對,你少喝點,我也少喝,月娥,給我半杯吧。”
蔣妍叫道:“靠,我都倒了一杯,你半杯?你可是壽星老,最起碼三杯起步吧?”
“汗,那你直接給我一刀得了。”我翻翻白眼道:“你以為我跟月娥似的呐,一斤兩斤不在話下?我就二兩的量,再多肯定趴下了。”這家里現在是典型的陰盛陽衰,別說鄒月娥和晏婉如了,就是蔣妍和袁姐的酒量也比我強,我嘛,估計也就和席蔓莎這個從來不喝酒的人是一個檔次的酒量,唉,丟人呀。
“來,先干一個吧,祝咱們小靖生日快樂。”鄒月娥舉起酒杯。
晏婉如也笑著舉起來,“事業有成。”
袁雅珍道:“平平安安。”
蔣妍嬉笑地舉杯道:“青春永駐。”
斐小紅嘿笑道:“萬壽無疆。”
我越聽越汗,咳嗽一聲,端著酒杯和她們一一碰了下,“謝謝,謝謝,那什麼,大家這杯酒點到為止就行了啊,不用全干了。”許是好久沒喝白的了,一大口五糧液下了肚子,一股熱辣辣的感覺頓時堵在了嗓子眼和胸口之間,不上不下,好是別扭。
袁雅珍給我夾了一筷子羊肉片,“吃點東西壓壓。”
“嗯嗯。”吃了口肉,果然把不適感壓下去了。
接下來,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地敬著酒,連吃帶喝,不亦樂乎。
叮咚,叮咚,叮咚……門鈴突然響了。
“你們先喝著,我出去看看。”我扶著桌子站起來,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走到門口,按下開關打開電控門。
來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穿著睡衣和拖鞋,頭發咋咋呼呼地堆在腦袋頂上,明顯是剛剛起床。
這人我還算認識吧,姓雷,叫什麼我記不太清了,只是晚上有時跟若若和鄒月娥在小區花園遛彎時經常能碰見他。
聽說這人在一報社當文字編輯,父母是做買賣的,有點錢,他也住在這邊別墅區,跟我家挨著的那小二樓就是。
“雷哥。”我狐疑道:“怎麼了這是?”
雷哥面色有點焦急,“你早上看見我家菜菜沒有?”菜菜是他家的小狗,博美。
我眨眨眼:“這倒沒注意,早上我送了孩子去奶奶家,剛回了沒一會兒,沒去花園那邊,怎麼了?菜菜丟了?”
雷哥錘錘腦袋:“是啊,我剛睡醒,一睜眼就找不到它了,也不知從哪跑出去了,唉。”
這時,鄒月娥那邊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哈哈哈,可不是嘛。”
幾人聊得很HAPPY。
雷哥一愣,眨巴眨巴眼睛瞅著晏婉如的方向:“那是……咦,怎麼有點眼熟?”
雖然只是個側臉,但今天的晏婉如可沒戴墨鏡。
我怕他認出晏姐,趕忙把身子往前一檔,打著哈哈道:“哦哦,我愛人叫了幾個朋友來家玩兒,嗯,對了,要不你上物業那兒問問,沒准誰撿到了放物業那邊了呢?”縱然不是記者,雷哥卻也是在報社上班的,我可不想給他們提供什麼關於晏姐的新聞素材。
雷哥又看了幾眼才收回目光,“行吧,那我再找找,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吃飯了啊。”
“沒事沒事。”我把他送出去,“有空來家坐。”
送走了他,我折身回到了鄒姨旁邊坐下。
鄒月娥眯眼喝了一大口酒,“……誰呀?”
我下巴一努斜對面隱約能看見的那棟別墅,“雷哥,家里狗丟了,問咱們看沒看見。”
鄒月娥一哦,想起了什麼,笑看著晏婉如道:“對了,那人好像是報社上班的,婉如,要不你帶個墨鏡得了,小心姓雷的在他家二樓給你偷拍了,呵呵,你現在這身衣服可是漂亮得不像話,要見了報,大家眼珠子都得掉出來。”
晏婉如苦笑道:“沒那麼夸張,我又不是娛樂圈的人。”
“對了對了。”蔣妍嘻嘻一笑,夾了塊醃蘿卜條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嚼,“今天的重頭戲啥時候開始?我可一直留著三分肚子就等著吃蛋糕呢。”她喝了不少五糧液,脖子和臉蛋均有些微紅。
鄒月娥看看我,一拍手道:“那行,擺蛋糕,點蠟燭。”
“我回趟屋。”席蔓莎和晏婉如幾人全都站起來,回身進了別墅。
我納悶道:“你們干啥去?”
袁雅珍道:“給你拿禮物,都准備好了。”
我哎呀了一聲:“說了不用送東西的,瞧你們,那麼麻煩干啥呀。”見幾人都走了,我只好自己清理出了一張空桌上,將蛋糕放好,插上二十五根蠟燭,用早已准備好的打火機一一點燃。
做完這些,鄒月娥等人也紛紛走了出來,有的抱著箱子,有的抱著盒子。
“怎麼著?呵呵,誰先送?”鄒姨幾人相視一望。
推來推去,末了還是斐小紅自告奮勇道:“都不來我來。”她把手里那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盒子遞給我,盒兒上的彩紙是那種五顏六色的大花兒,很有斐小紅的風格。
只見她張張嘴,最後咳嗽了一聲:“那個,老娘能有今天的資產,全都虧了你,我,我也不會說什麼話,一直也沒和你說句感謝的話,今兒個一並說了吧,嗯,咳咳。”斐小紅可能很少這麼嚴肅,臉上微微一紅,“那啥,謝了啊。”
我好笑地摸摸盒子,“不客氣。”
正經了片刻,紅姐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嘿嘿一笑道:“打開看看,這可是老娘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千辛苦……不對……是千辛萬苦才找來的,保准你小子喜歡!”她還是那樣,連個成語也說不利落。
我好奇地將包裝紙拆開,掀起盒子,登時,一個紅艷艷的方章暴露在眼前。
雞血石印章?不對,這個顏色,這個石質,是壽山石,是紅壽山石印章!
我訝然了一下,“真漂亮,謝謝。”
斐小紅道:“嘿嘿,老娘就說你一准兒喜歡吧?”
其實我喜歡的並不是這方印章,我家就是開印章店的,什麼玩意兒沒見過?
再說我也不缺這點錢,我中意的是斐小紅這份心意,這麼好的紅壽山石印章價值很高,能讓紅姐這麼個視財如命的守財奴掏出這麼一大筆錢來送我禮物,已經能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一些問題了。
嗯嗯,不錯,以後對紅姐好點吧。
“下個是誰?”鄒月娥似乎鐵了心要最後一個送我了。
袁雅珍當仁不讓道:“我來吧。”把一個扁扁的大包遞給我,上面有排英文牌子。
拉開一看,原來是套西裝,面料非常細膩,手感比我那幾身西服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袁雅珍淡淡道:“是我托人跟意大利原廠訂做的,不是國內訂做的那種,你回頭試試,尺碼應該合適。”
我笑道:“謝謝姐,我那天還琢磨缺一套上得了台面的西裝呢,真不錯。”就這麼套衣服,我估計沒有十幾萬都拿不下來,很可能得二十萬甚至更高了。
汗,想想都眼暈,就是我發了財以後,也沒穿過這麼貴的衣服呀。
袁雅珍一嗯,“你喜歡就好。”
“何止喜歡,太喜歡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西裝收好。
鄒月娥笑笑:“下個該誰了?”
晏婉如一眨眼睛,往前走了一步,笑呵呵地把一款寶珀Blancpain-Anniversaire限量序號的高檔表給了我,“從一拍賣會上拍來的,表帶也好,表盤也罷,我都覺得挺漂亮,挺適合你,當時想也沒想就拍下來了,呵呵,你看看喜歡不?”這麼塊表,估計也得十幾二十萬往上了。
我用力點頭:“當然喜歡,我這表正好該換了,謝謝姐。”
“我給你戴上。”晏婉如一撩我的袖子,把表戴在了我腕子上。
我晃悠著手臂在陽光底下看看,嘿,別說,一分錢一分貨,這十幾萬的東西就是比幾百塊的國產表好看,行,以後就戴它了。
鄒月娥笑道:“下個誰送?呵呵,我這禮物有點拿不出手,所以我最後一個送吧。”
席蔓莎鼓起勇氣咬咬嘴唇,“那,那我來。”她慢吞吞地從包里摸出一本裝訂的亂七八糟的書來,書頁參差不齊,好像就是打印機打出來的紙再用线縫上的那種。
可是,就這麼個其貌不揚的禮物,把我們一屋子人全給震住了。
只聽席蔓莎結結巴巴道:“這是……是……是我寫的書。”
我啊了一聲:“書?你寫書?”
蔣妍也驚得跟什麼似的:“我靠,小姨你藏得夠深的?我咋都不知道?”
晏婉如愣神兒道:“你是作家了?”
席蔓莎臉都憋紅了,急急擺手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寫著玩的,還沒有跟出版社聯系,也不知道能不能發表,嗯,反正,反正我想第一個先給小靖看,這……這能算是禮物嗎?能吧?”
我快速把書拿到手里翻了翻,“當然算禮物,最好的禮物了,謝謝。”
蔣妍嚷嚷著也湊了過來,“我也看!我也看!”
“不要!”席蔓莎急得臉都紅了,趕快抓住妍妍,“別看,別看,寫得不好。”
“哈哈,小姨害羞啦。”
鄒月娥一笑,好奇道:“故事講得什麼事?寫愛情的?職場的?還是其他什麼的?”
“是……是愛情吧。”席蔓莎哭喪著臉道:“小靖,別跟這兒看了,等晚上再看,老師寫的真不好。”
我知道她臉皮薄,就美滋滋地把書收好,“行,這兩天我也不干別的了,專心讀你的書。”
席蔓莎一點頭,趕快拉拉外甥女,“妍妍,該你送了。”
蔣妍呃了一聲,扭捏地咳嗽了咳嗽,回身把一個輕飄飄的大紙盒子拿了過來,放到我手里,“那個啥,我可先說好啊,這禮物暫時不能拆封,不許在這兒看。”
鄒月娥打趣道:“那可不行,我們都晾了禮物,咋就你一人例外?”
斐小紅嘿笑道:“沒錯,打開打開!”
“我靠!”蔣妍抓抓腦袋:“不許打!”
打打鬧鬧了片刻,蔣妍終究還是敵不過眾人,在鄒月娥和斐小紅的強烈要求下,盒子被我輕輕揭開了蓋子。
入眼,盡是一片紙疊得小桃心,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足足一大箱子,恐怕得上千個之多。
“哇塞。”鄒月娥笑孜孜道:“這得多少個呀?”
席蔓莎看看妍妍,“恐怕得一千個吧。”
蔣妍臉蛋騰地一下就紅了,“我,我……”
我心頭跳了兩下,想著性格大大咧咧的蔣妍每晚每晚都窩在屋里偷偷摸摸地疊桃心,我臉上不禁露出一個暖意的笑容,“這得疊好幾個月了吧?謝謝。”雖然她送的東西沒什麼經濟價值,無法和斐小紅她們的禮物相比,但我卻非常喜歡,因為有些東西總是金錢沒辦法買到的。
蔣妍羞憤地看了眼鄒月娥,“鄒姐,我,我真沒別的意思啊。”
我也眼巴巴地觀察了一下鄒姨的表情。
誰知鄒月娥噗嗤一笑,毫不在意地摸了蔣妍後脖子一下,“我明白,到時候讓小靖把桃心都穿好掛起來,對了,要不干脆做個風鈴得了。”
蔣妍急急擺手:“不用,不用。”
我松了一口氣,收好紙箱子,“月娥,是不是該你了?”
“哦,都送完了?那到我了,呵呵。”鄒月娥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扁盒子給了我,“不許笑話我,你們也是,誰都不許笑話,不然我可挨著個兒的灌你們酒了,喏,喏,打開瞅瞅吧。”
見她這麼說,我心頭頓時升起一絲期待感,輕輕掀開了盒子蓋。
看到里面的東西,我怔了一下,“……毛衣?”無數個狐疑的念頭浮現在腦海,現在剛剛入秋,還沒到冷天呢,她送我毛衣干嘛?
而且,這毛衣有什麼寓意嗎?
看這個款式和樣子,呃,好像也不值什麼錢啊?
等等!等等!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驟然瞪大了眼珠子:“你別告訴我這是你織的?”
鄒月娥抿嘴淺笑一聲:“很遺憾地告訴你,這就是我織的,呵呵。”
不止是我,晏婉如和蔣妍她們也全都驚得直瞪眼,“你織的?你會織毛衣?”
“不要小看我。”鄒月娥嫵媚地笑笑:“女人認真起來的話……是很可怕的,呵呵,去年中旬我就開始跟小靖母親學針織了,本想織好後去年冬天送我老公,誰知道磕磕絆絆地沒能順利完工,年初的時候又織錯了路子,拆拆補補,前一陣剛弄好。”
我愕然道:“你織了一年?”
鄒月娥嗯了一聲,笑笑:“准確的說,應該是一年零一個月。”
把軟乎乎的綠底色白线毛衣拿在手里,我感覺這毛衣的分量稍稍有些沉了。
如果是心靈手巧的袁雅珍織件毛衣,我絲毫不會奇怪,可鄒姨是連什麼衣服要用肥皂洗什麼衣服要用洗衣粉洗都不知道的人,她想織成這件毛衣,需要花費多大的精力?
我感動得不得了,二話不說地直接脫掉了外套,把毛衣穿在了身上。
晏婉如贊賞地拍拍手:“真好看。”
“是啊,鄒姐手真巧。”
鄒月娥笑著給我理了理領子,“別夸我了啊,再夸我該臉紅了。”
我低頭看看毛衣,旋即拉住了鄒姨的手,悄聲在她耳邊道:“謝謝,這是我這輩子收到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