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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第602章 畫堂春(22)

  屋子里靜了一瞬。

  幼菡小心翼翼地看了瑤姬一眼:“太太……”

  “嘗點這個,”她拿起牙箸,給幼菡挾了一筷子蟹肉雙筍絲,唇邊一抹淡笑依舊,“這菜的味兒也不錯。”

  轉過頭,又見周圍所有人都是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她臉上的笑容似乎更柔和了些:“愣著干什麼,春兒,還不快把菜給芸姨娘端過去。”

  “謝太太賞賜。”芸姨娘福了福身,如同瑤姬一樣,好像方才曹墨摔簾而出的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

  這屋子里哪個不是人精,即便如雁蓉這般沒眼力見的,也意識到現在不是掐尖的時候。

  很快,氣氛重新熱絡起來。

  姨娘們問了安後各自退出,下人們則是穿梭來去,布菜的布菜,上茶的上茶。

  一頓飯畢,似乎與往常並無二致,但老爺大怒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般,瞬間傳遍了曹府。

  回到自己的屋子後,幼菡憂心忡忡的,只覺坐臥不寧。

  她年紀小,但不是不懂事。

  太太嫁進來之後從沒和老爺紅過臉,今早卻是當眾鬧成了這個樣子,以太太的性子,要是……

  奶娘見她在屋里走來走去,忍不住道:“姑娘要是不放心……何不去勸勸?”

  若是過去,她必是不敢插嘴的,卻因為和瑤姬朝夕相處的這幾個月性子也開朗了許多,想了想,幼菡道:“也好,李嬤嬤,去正房。”

  正房里,瑤姬正坐在窗下發呆。陪侍的下人她都教出去了,聽到門外的香卉正在說話,她方才微微一動:“是幼菡?讓她進來罷。”

  少女柔和的聲音傳了出來,幼菡站在門口,理了理衣襟,方才跨過門檻。

  此時尚是清晨,天陰陰的,似乎要下雨。晦暗的天光就從那煙柳色的窗紗外投射進來,打在窗下的書案上,仿佛一片雲,遮蔽住了日光。

  少女的臉頰就在朦朦朧朧的光暈中,半邊是陰翳,半年露出來,也看不出能讓人窺探的神情。

  她手里拿著一張紙,幼菡朝她走過去,已是看到了紙上最大的三個字——和離書。

  “太太,”她大吃一驚,“難道太太要……”

  瑤姬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看著那張紙已經許久了。她不由苦笑了一下,這原本只是給自己的一個許諾,沒想到……或許要成真了和離。

  在嫁給曹墨之前,她其實是沒想過和離的。

  擺明了,父母不會讓她待在家中,即便和離成功,她也會被第二次嫁出去。

  她更不可能脫離家庭獨自生活,怕她早就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這個時代對女人就是如此,認清了現實後,她的打算很簡單。

  聽從父母安排嫁人,把丈夫當做一個合作伙伴,任憑他是三妻四妾也好,尋花問柳也罷,做好妻子的本分,把這一世熬過去就算完。

  所以知道曹墨有妾有女,她雖然心里膈應,但也只能接受。她不會和這個男人和離,因為換一個人,恐怕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對那人動心。在意了,便再也不能忍受他未來可能會有的三心二意,也無法繼續放任自己睜只眼閉只眼。

  她從來都是坦誠而無畏的,不吝嗇於剖白自己,也不畏懼於剖白之後可能會面對的慘烈與冰冷。

  瑤姬感覺的出來,那人也是喜歡她的,既然確定了雙方的心意,那便不必再藏著掖著,直言相告便是。

  這個時代的女子會為之羞於啟齒的事,在她這里從來都不是問題,與此同時,她們可以忍受甚至理所當然的事,也是她絕不能觸碰的底线。

  她的感情,一心一意,也只會付予同樣專心的人。

  突然親自下廚,曹墨以為她是又有什麼事要求自己,其實這樣想也沒錯。

  瑤姬是想要求的,要求他給自己一個承諾,不是保證這輩子絕不會有二心——這樣的諾言,從來都不是動動嘴就能兌現的——而是要他在和離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他不覺得自己該一心一意,如果他認為自己做不到,如果有朝一日,曾經的專情終究還是褪色了,她會拿上這封和離書,室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這樣的直白與決絕,無疑顯得愚蠢,甚至會被曹墨認為是在脅迫他。

  可瑤姬不想猜疑,不管是猜疑他,還是猜疑自己。

  她從來都是如此,一旦付予了信任,那便是毫無保留的全部。

  只是可惜,她的剖白好像永遠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或許是她臉上的笑容太苦澀,幼菡見她沉默不語,鼻頭一酸,忍不住便哭了出來:“太太……不要走,我舍不得你……”

  小小的女孩兒哭得可憐,這段時日以來,她雖和瑤姬的關系極是親密,因著生性羞怯,也從未有這般悲喜外露之時。

  瑤姬心中不忍,走過去輕撫著她的發頂:“幼菡乖,若是想我了,就去看我好不好?”

  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若是離開了這個家,便是與幼菡,與那個男人……徹底的割離。

  一時之間,那心中的酸澀愈發濃烈,好似在舌尖盤亘著,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她忽然覺得茫然,除了幼菡,在這個家中,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有著那一個人也記掛過她。

  少女扯起嘴角,想笑一笑,最終也只是扯出了一個苦澀的弧度:“到頭來……這家里也只有你一人對我是真心吧。”

  低語聲很快就被哭聲淹沒,少女擁著哭泣的女孩兒,誰都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在門外站了許久。

  香卉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半晌之後,方才感覺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動了動。靴子在地上磨出刺耳的聲響,曹墨一語不發,轉身離開了。

  “糟了,”香卉也不敢把這事告訴太太,若是讓太太和離的意願更堅決了怎麼辦,她想來想去,忙去尋香雪,“你快些去尋天青打聽打聽,老爺那邊究竟是什麼章程?”

  天青卻是一臉晦氣:“別提了,今兒跟著老爺,我連話都不敢說,哪知道那位爺是怎麼想的。”

  一大早的老爺怒氣衝衝出了府,天青就知道不妙,也不敢多嘴,一直在旁邊裝鵪鶉。

  後來老爺在外邊轉悠了一會兒,似乎是想通了,又回了府直奔正房。

  天青本想著老爺太太這下該和好如初了吧,他是跟著曹墨的老人,對這位爺的脾性也有些了解。

  喜怒不形於色,且為人處事都極強硬,難得看他伏低做小,怎麼著太太也該順著台階下來才是。

  只是不知怎麼,老爺進了正房沒多久就面沉如水的出來了。天青心里直犯嘀咕,看著老爺又去了書房,把門一關,就此閉門不出。

  “好姐姐,我是沒轍了,”天青唉聲嘆氣,“老爺是不聽勸的,這事兒……姐姐不如再去勸勸太太?”

  香雪也跟著嘆氣,老爺不聽勸,太太也不聽啊,難道這和離……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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