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卷 第668章 太子妃嫁到(21)
董姑姑領著幾個宮女守在外間,熏籠旁暖烘烘的滿是帶著甜香的熱意,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際,內殿里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拍擊——
啪!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忙站起來凝神細聽,拍擊聲一下接著一下,啪!
啪!
啪!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聲音里似乎還夾雜著含混不清的悶哼,竟讓她想到了宮里的小太監犯事時被打板子的情景。
“……怎麼會。”她搖了搖頭,難不成太子妃還敢打太子不成,就算是傻瓜,那也是太子。
不過,東宮那兩位比以前要親近了,雖說不是什麼大事……
“小杏,”她吩咐一旁的小宮女,“好生伺候著。”
宮女忙扶住她的胳膊:“是,姑姑您快去歇著罷,天也不早了,這里有奴婢們看著呢。”
宮女殷勤又恭順的模樣顯然讓董姑姑很滿意,她點了點頭:“里頭若是要水,切記來回我一聲兒。”
這一晚很快就過去了,內殿里卻沒有要熱水。
和皇帝一樣,東宮的臨幸也是要記錄歸檔的,但太子如今就一個正妻,兩人倒是日日同房,可究竟有沒有做那事,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
東宮里的眼线也只能通過要沒要熱水來判斷,這種模棱兩可的推斷無疑不太准確,是以董姑姑雖然心里有些警惕,也只是在慈和官那里提了一嘴:“太子和太子妃愈發親近了。”
“親近就讓他們親近去,”德妃拔弄著手指上精致的紅寶戒指,“太子就是個娃娃,連做那檔子事都不會,還不是只能和太子妃過家家。”
話音一落,太後凌厲的眼神就橫了過來:“婦道人家,後如嬪御,這些話是你能說的?我看你是沉不住氣了,可別給我鬧出事來。”
“哎呀,姑媽,”太後沉下臉來,德妃卻是不怕的,她側身過去抱住太後的胳膊搖了幾搖,“我這不是高興嘛,您瞧瞧坤福宮今早來請安的臉色,哼,以為自己靠著王家就能如何了?皇上不喜歡,任她跳得多高也是白搭。”
原來朝野上的一番爭斗總算在九月末進入了尾聲,元光帝在大朝會上斥責了皇後親父齊國公王允,令其閉門思過三月。
在德妃看來,這自然是外戚一黨大獲全勝。皇後灰頭士臉,又不敢在這當口稱病怕給人拿住話柄,今早來請安的時候,連走路都像是在打晃兒。
聽了這話,太後雖還怪德妃不謹慎,卻也展顏笑道:“皇上我是親兒,哪有外甥不向著舅家的?當初若不是先帝執意要皇上娶那孔家女……你早就做了皇後,何至於受這般委屈。也罷,咱們娘倆兒的好日……還在後頭呢。”
這一番密談瑤姬自然不曾聽聞,否則必然要嗤之以鼻。
太後年輕的時候就不是什麼有手腕的人,只是有個好肚子,方才在先帝駕崩後做了太後。
她與德妃最大的智慧,都用在了後官爭斗和籠絡夫君上,只是看到齊國公被罰閉門思過就覺得自家贏了,卻不知這一番爭斗中外戚和勛貴兩黨都損失了多少黨羽。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大的贏家是仕族。想必元光帝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才不得不犧牲齊國公,至於他對李家的偏愛,也由此可見一斑了。
對德妃和她的一千兒女來說,元光帝大概是世間最深情的夫君和最慈愛的爹爹,可對舒湛來說,他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或許就永遠的失去了父親。
東宮的花園里,銀杏的葉子全黃了。
金燦燦的枝椏把天空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在那縫隙之中投射下暖融融的輝芒來,少年蹲在拿手擋在額前抬頭看天。
似乎是被光芒刺了一下,他低下頭。
腳邊是一片一片的陰翳,螞蟻靜悄悄地從樹下爬過,有多少次,他一個人看著螞蟻從日出到日落,看啊看啊,總是看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咦,螞蟻?”
輕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女提起裙擺,不顧形像地蹲在他旁邊,和他一起盯著那群傻乎乎的螞蟻瞧:“一只、兩只、三只……”
舒湛有些無奈,那天晚上過後,他們之間有了一種無言的默契。
她知道他在裝傻,他們都心知肚明。
沒有人把那句話說出口,她或許是覺得他還不夠信任她,但舒湛清楚,他其實想要躲避,想要推開她……卻又總是忍不住的靠近。
“殿下,”她轉過臉來,彎起的眉眼仿佛月牙兒,“我教你畫畫罷。”
“不……”舒湛還沒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她撿起樹枝便在地上的一灘細沙上畫了起來。
先是一只憨態可掬的兔子,長長的耳朵,圓圓的尾巴,寥寥幾筆勾勒完了,她笑得狡黠:“這是我,這……”
刷刷刷,隨後又是極快的幾筆,支棱著尾巴的炸毛貓很快出現在兩人眼前——
“……是你。”
“怎麼樣,像不像?”
瑤姬笑得得意,恰有一陣風來,她髻上的步搖打秋千似的晃了起來,分明是沒有聲音的,但舒湛仿佛聽到了清凌凌的風鈴聲,在那暖風里晃啊晃啊,晃得他的心都抽痛了起來。
“……殿下?”
“啊?”他一愣,極快地從怔忪里清醒過來,少年哼了一聲,一把從瑤姬手里奪過樹枝,刷刷幾筆,“這才是你!”
說罷他丟下樹枝,轉過身就不理瑤姬了,瑤姬定睛一看,哭笑不得。這家伙……竟然畫了一只大灰狼。
不就是那天晚上打了他的屁股,她是大灰狼,那他是什麼,比狼還要狡猾可惡,簡直沒天理了。
她有心想跟舒湛理論理論,奈何白芍過來道:“太子妃,皇後有召。”
瑤姬只得拍了拍裙子站起來:“走罷。”
眾人簇擁著她很快離開了,舒湛不讓伺候的太監宮女近身,那大樹周圍轉瞬安靜下來,只聽到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
他垂下眼簾,凝視著那只只能看出輪廓的狼,樹枝在細沙上咯吱咯吱的響著,一匹更大的狼慢慢成形。
它低下脖子,用下顎觸碰著伴侶的頭頂,兩只狼相互依偎,在這樹下的陰翳里仿佛是睡著了。
“……這是我,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