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陛下……”泉安深呼吸了口氣,“這肯定是哪個小宮人打掃書房,無意落下的,小的一定嚴查此事。”
泉安說這話自己心頭無比虛。把周薔跟舊帝的床事擺給皇帝看,背後之人用心險惡至極,赤裸裸讓皇帝厭惡周薔。
“你看著辦。”蕭度冷冷道,盯著泉安手中的紙張,“傳朕口諭,前朝遺物統統銷毀,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往後你親自收拾御書房。”
“是。”泉安道。
事情沒完,皇帝進了寢殿,晚膳不用,也不要人打擾。
泉安等到月上枝梢,坐不住了,去宮女房找到周薔,將事情來龍去脈告知,並托她去給皇帝送膳。
周薔沒想到風浪來得這麼快,前兩日里春華剛說過她“秋日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轉眼致她死地的東西就來了。
作為男人,蕭度怎麼可能不在乎她與舊帝的過去。看不見便罷了,有人居然如此惡毒,竟撕下她往年承寵的彤史,夾在一堆奏章里惡心皇帝。
擺明了要她失寵。
其實尚未得寵。
當今執掌後宮的是太後,而春華出自興慶宮,找幾冊前朝彤史不難,這會是太後的旨意嗎?
倘若太後看不上她,和蕭度說一聲便才罷,用不著這樣的方式落自己兒子的臉。
那還會有誰呢?
她又想到現下位高權重的雲家——那位未來的皇後娘娘。皇後占有欲這麼強,還沒入宮,就不許其他女人近皇帝身嗎?
周薔懷著忐忑又猜疑的心情,來到紫宸殿。
蕭度不肯見她,足足讓她在外邊站了一個時辰,才召她進去。
周薔進殿伏身下跪,恭謹見禮。
蕭度穿著身玄色常服,坐在錦榻上,低頭看書。
他不叫她起來。
周薔保持跪姿請罪道:“陛下龍體貴重,不要與奴婢一介卑賤之軀計較。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害陛下失了顏面。”
堂堂皇帝,剛看上一個女人,便被人塞了那個女人與前夫的那種冊子,任誰也接受不了。
周薔想:她會被蕭度打回掖庭吧。
等了許久,不見蕭度發話。
周薔咬咬唇,大著膽子道:“陛下前日收下玉佩,召見奴婢,奴婢以為陛下接受了……如果陛下心里邁不過去這個坎,嫌奴婢丟人,那打發奴婢回掖庭,奴婢毫無怨言。”
蕭度抬頭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回掖庭,以後做朕小嬸嬸?”
周薔一怔,慶王屬意她的事不少人知情,蕭度知道不稀奇。
她垂首低道:“不敢。”
“不敢,你有什麼不敢的!”蕭度放下書,正視她,“一個月沒見你明確拒絕朕的叔父,忍不住了才拿玉佩到太極宮。你選擇朕,是朕和叔父之間,你取其重,擇其輕。朕今日讓你回掖庭,你明日就能鑽一頂小轎,叫人抬進慶王府去!”
周薔默然。
能當皇宮嬪妃誰想當王府側妃,況且蕭度比慶王年輕英俊。
皇帝這邊不行,再委身慶王,這是她當初打的下下策。
現在皇帝問起,她只好照實道:“奴婢的處境,陛下想必知道。母親體弱,嫂嫂孕子,家族面臨流放,奴婢所作所求只為保家人一個平安。”
流放途中苦寒,風餐露宿,病無可醫,許多壯漢都熬不過去,別說柔弱和懷孕的婦人。
她磕了一個響頭,眸中含淚,“以髒賤之身伺候陛下,奴婢自知有辱聖體。請陛下念在奴婢侍奉過您一場,高抬貴手,放過周家……”
“前朝舉家流放的不止你一個周家,各家貴女都像你對著朕哭一哭、求一求,朕就放過,那朕的朝廷成什麼樣了?”
蕭度嚴詞厲色,見周薔頭埋極低,眼淚一顆一顆往地上落,他語氣緩和些,“高抬貴手,不是不可以,朕憑什麼幫你?”
若是放在從前,周薔還有膽子和他調情嬉鬧。出了彤史這事,她只願蕭度別看著她更想懲處周家。
她抹抹眼淚,正色說:“奴婢願自請回掖庭,身受勞役,往後再不與任何一個男人有所瓜葛。”
沒想蕭度更生氣了,一本書砸到她膝下,“你當太極宮是你周家的大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周薔詫異地看過去,蕭度面色鐵青、嘴唇緊抿,顯然怒氣勃發的樣子。
他心中有氣,並不想讓她真走。
周薔退而求次道:“那照陛下這樣說,奴婢是太極宮的宮人,斷沒有再回掖庭的道理。如若陛下不嫌,奴婢往後就在您身邊做個安分守己的宮女,彈彈琵琶跳跳舞,再不跨越雷池一步。”
這話半真半假,是否再越雷池,要看蕭度日後對她的態度。
“宮女好啊。”蕭度冷眼瞥她,梨花帶雨的臉我見猶憐,嫣紅小巧的嘴引人深入,偏這樣不知情識趣,“朕看你就適合做一輩子宮女!”
周薔順從接話,“陛下教訓的是,奴婢日後定會牢記本分。”
蕭度徹底啞口,只覺雞對鴨講,揮手斥道:“出去!”
周薔乖巧起身,頭也沒回。
蕭度心口發堵,左手一拂,一套茶盞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泉安聽著里邊噼里啪啦的聲音,又見周薔完好無損地走出來,小步跑進殿內,“陛下……”
蕭度煩躁地揉著眉心。
泉安瞧這架勢,是周薔沒把人哄好,遂問:“小的再叫周娘子過來?”
蕭度心中還氣,“讓她滾……”又貶一句,“不識抬舉。”
這太像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泉安眼觀鼻、鼻觀心,勸道:“周娘子就在太極宮里,陛下想怎麼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為此大動肝火傷了龍體不好。”上一回皇帝這麼生氣,還是四年前在潛邸婢女爬床。
蕭度自然清楚,他就是一口郁氣難以紓出。
泉安命小宮人端來晚膳,“周娘子送來的,擱放太久,小的重新叫膳房溫的。有碗清燉老鴨湯,秋季最是下火,您嘗嘗。”
蕭度和周薔廢話那麼久,這會兒感覺有點口渴,茶具都摔了,他接過瓷碗,用湯勺抿了一口。
湯剛入口,他發覺味道不對。
放下瓷碗,他瞄著鮮香的清湯,神色凝了凝,吩咐泉安,“去,把這碗湯送給周薔,看著她,務必喝完。”
“是。”泉安應。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莫名覺得,陛下心情忽然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