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從叔爺口中聽到了不曾了解過的林時恒。
“你爸爸從小就好強,成績好,品德優,族里沒有不夸的,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五根手指也有長短,人心都是偏的,父母也難免這樣。不過好在有你太爺爺和太奶奶,兩位老人家是真心疼愛你爸爸”
“後來,你太爺爺出了意外走了,你爸就跟著你太奶奶生活,可是好景不長,不到兩年光景,她老人家就查出患了重病,因為發現的晚,當時已經很嚴重了,就算立刻治療也只有不到一半的概率能痊愈。可你爸爸沒有放棄——”
“當時,你爺爺他們是不願意治的,但又怕人背後議論,再加上你爸爸堅持,最後三房一支才決定出面籌錢給你太奶奶治病。”
“但是不夠啊,想要手術那些錢遠遠不夠。”
“當時我正替同樣病重的哥哥籌辦過繼的事,你爸爸就求到了我面前,直言只要我們拿出手術的錢他自願過繼到我們這一支,並說無論手術結果如何,他都會奉你伯爺為親父,養他終老,待他百母審為他披麻戴孝摔盆掛幡。你爸爸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對我們也很坦誠,你伯爺有感於他的孝心,將畢生的積蓄都拿了出來”
“但是沒想到……”
叔爺的聲音在顫抖,林嫣心里也突然沉悶。
大堂伯走了進來,看著她道,“沒想到你奶奶心那麼狠,親生的兒子多年不管不問也就罷了,連兒子自賣自身求來的買命錢都敢動!”
林嫣震驚的看著大堂伯,這里邊還有奶奶的事?
林時韞冷哼,他是一貫看不上周氏的,聽他媽媽說當年就因為她生林時恒的時候難產傷了身子,所以才那麼不待見林時恒。
小時候他理解不了,長大後才發現原來有些人真的能那麼冷心冷肺,絲毫不顧及他人。
“你要回家問,她一定不會承認,最多就是說錢是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拿去的,當時她弟弟借了人家的高利貸,再還不出錢就要被人打斷腿,他只是把錢拿去應應急!”
可要的卻是另一個手把手帶大林時恒的老人的命!
拿不出錢,就做不了手術,周氏痛哭流涕說她也不知道怎麼被那個天殺的摸進家里把錢偷走了。
林時韞至今還記得林時恒當時看周氏的眼神,而後者在他洞悉人心的視线下心虛的幾乎站不住腳。
林嫣全明白了,她終於知道在診所遇見的那個老奶奶去世時爸爸為什麼會那麼傷感了,也終於明白了剛剛回來時最後一瞥中他的背影為什麼會那麼孤獨哀傷。
如果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很殘酷,那眼睜睜看著本來有機會活下來的親人離去呢?又何其殘忍!
林嫣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踏進家門的,但是很巧,剛到門口就聽到院子里傳來了一道輕浮的聲音。
“時恒呢?還沒回來嗎,告訴他他親舅舅來了,讓他快點回來,還有事跟他商量呢。”
隨之而來的是奶奶恨鐵不成鋼的聲音,“你怎麼過來了?有什麼事跟我說,找時恒干什麼!”
“二姐,瞧你這話說的”男人的聲音聽著不大正經,“我好歹是他親舅舅,這都找上門了他不得過來招待招待,再說跟你說有什麼用,你做的了主嗎?”
“你先說過來什麼事兒!”
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姑N您別急,爺爺就是聽說表叔回來了過來看看。”
“就是——”男人吊兒郎當道,“瞧我們家文昭多懂事,姐,文昭可是你看著長大的,他從小就跟你親,你可得多想著他點。”
“我這外甥不是二院的主任嗎?我都聽文昭說了,前一陣他的論文還登上那什麼什麼雜志,擱他們醫學界那塊可出名了,那詞兒怎麼說來著,哦對,權威,都權威了那我外甥這不是老有權了?你讓他跟他們單位領導說說,文昭明年就畢業了,到時候在醫院給他安排個好科室,再找人提拔提拔他”
“咱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外道了!”
林嫣推開門——
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先看過來,衝她笑了笑,溫聲問,“是嫣嫣妹妹吧?我是文昭表哥,你小時候我們見過,還有印象嗎?”
林嫣搖了搖頭。
周文昭的表情微滯,隨即又輕笑,“是很多年沒見了,也難怪嫣嫣沒認出。”
林嫣蹙眉,下意識不喜他叫的那麼親昵。
“這就是時恒家的姑娘吧?我是你舅爺,這麼多年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可真俊!”旁邊一個瘦高老人滿臉褶子的衝她笑。
林嫣眉頭皺的更高了。
奶奶出來緩和氣氛,問林嫣,“你爸爸呢?”
“後面,”林嫣說,“應該一會兒就回來”
正說著,門外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是爸爸和堂哥他們回來了。
果然,不一會兒,林時恒就走了進來,他環視一周,先看了看林嫣然後目光落在對面搓著手衝他笑的老人身上,眼里沒有一絲溫度。
男人右腳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想上前跟林時恒套近乎,後者淡淡的看了眼他的腿,男人立刻停住,不知想起了什麼,站在原地g巴巴的笑著,“時恒回來了”
“你怎麼來了?”林時恒沒理會他的寒暄,開門見山問。
周文昭還想替爺爺回答,被林時恒凌厲的一眼看過去,歇了念頭。
g瘦的男人呵呵笑兩聲,沒了剛才的囂張,“這不是聽說你回來了,當舅舅的過來看看嗎?”
“那你找錯人了,我舅舅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怕是對不上號。”
林時恒說的倒也沒錯,過繼的父親妻弟確實早就不在人世,但他這麼不留情面,周氏和周文昭都臉色一白,只有周遠,混不吝了幾十年,沒把林時恒的諷刺和羞辱當回事。
但他依舊是怕。
只要一看到林時恒冷峻的眉眼,周遠就想起當年自己被高利貸那些人打斷腿,剛剛愈合,就被林時恒找上門、把他拖到了院子里,活生生把他剛長合一點的腿再次打斷,任他叫的像殺豬一樣,眉頭都沒有皺半分。
那時林時恒才十六歲!
想起往事,縱然周遠已經一把年紀,還是不禁瑟縮,這個外甥是真的心狠,對他也沒有一點敬重,甚至因為他的緣故對他姐都失了最後一絲孺慕親情。
他來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以為過了這麼多年林時恒該把以前的事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