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月移花影約重來(三)
囚牢鐵籠罩著的奢華臥房外,墨台攬月換回與華年初遇時的農女裝束,合著手,一步一嬌羞地走近,隔著天塹似的籠子朝她朦朧一笑,用蹩腳的漢話喚她阿年。
籠房中的華年充耳不聞,始終背對著她,“你死心吧,”她說,“我不可能跟你這等殘忍惡毒的女人有任何瓜葛。”
“阿年,我是錦瑟啊。”
墨台攬月身上那獨屬於上位者的暴戾之氣陡然不見,她雙眼含淚,泫然欲泣地看著她,仿佛那個殘忍惡毒的不是她,而是正背對著自己的少年女子。
“你怎麼、不理錦瑟?”
她說得委屈,嬌柔之態我見猶憐,然華年一動不動坐在銅鏡前,余光瞥到鏡中那抹倩麗身影,實不知她是人是妖。
“你到底想怎樣?”華年問她。
墨台攬月愣了愣,稚子般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邪魅。
“我要你,像在華村時無私為我好的全部的你!”她的手抓住籠子的鐵竿,攥得手背青筋暴突,“我要你為我生為我死,為我赴湯蹈火灰軀糜骨!”
“你讓我效忠於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蠻族人,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不為北淵,只為我,只為被你救下的錦瑟——如此,也不願麼?”
華年不說話,墨台攬月松開手,轉頭對外頭大聲道:“把人帶進來!”
侍衛聽令,押著被五花大綁的三個彪形大漢進了殿。
“跪下!”
“陛下,陛下!你這是做什麼啊陛下!?”
三人神情慌張又不解,始終背對著墨台攬月的華年聽到他們的聲音後,身子卻猛然一震,她轉過身躍到近前,手臂伸出鐵籠之外,隔空就要索他們的命。
“我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為救自己而死的阿姊的身影閃現在華年腦海,她同時回憶起的,還有這幾人施虐時猙獰又丑惡的面容,那令人作嘔的扭曲和惡心幾乎夜夜都出現在她的夢中折磨她的精神,她沒有一刻不想殺了這些雜碎。
墨台攬月將手搭在伸出鐵籠的筋肉暴怒的手腕上,一下一下輕順安撫她,“想替你姊姊報仇麼?”她明知故問。
華年看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人拽到近前,隔著鐵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那纖細如蘆葦般易折的修長白頸很快就在她手下被掐出紅色於痕。
“放我出去!”華年掐著她將她舉起。
“大膽!”
侍衛見女帝有難,拔刀要去砍華年的胳膊。
“退下!”墨台攬月呵退他們,盯著華年,艱難地扯出自信又張揚的一笑,她賭她不會殺自己。
“放我出去!”她又說一遍。
“你、你宣誓歸順於我,我、我就讓、你殺了他們……咳咳……”
“妄想!”
“難道你、永遠都不想給你阿姊報、報仇了麼?”
“放我出去!”華年吼道,“我會掐死你,我真會掐死你!”
“墨台攬月!我們也算是為北淵鞍前馬後的老人了,你竟這樣卸磨殺驢!太沒良心!竟為了穆朝賤民而屠殺自己的功臣,你不配為北淵君主!”地上被綁著的三人不肯就這樣輕易死掉,不念前因後果,一心只認為是墨台攬月薄待功臣。
華年的手掌在他們一聲聲怒罵中松懈下來,她放開女人,不殺她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就算殺了她,自己也沒辦法報仇,反而會害得北淵無主間接引起戰亂紛爭,天下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百姓再遭不起更多摧殘。
墨台攬月跌坐在地,捂著酸痛的脖頸吃力地喘著氣,眼睛看向華年,嘴角扯出些癲狂至極的笑,掀唇開口,卻是在回答那被綁的三人:“吾連親弟都敢殺、生母都能囚,會在乎你們三個的生死?於吾不義,於民不義之輩,天不收,吾來收。”
欻——!
侍衛刀落,從旁跪著的那人人頭落地,梳著牛尾辮子的男人的帶血頭顱滾到牢籠前,斷頭的眼睛還在眨,華年與他對視,掌心麻癢,胸中有一團火在狂燒。
阿姊掙扎的身影,這蠻族禽獸丑惡猙獰的笑臉,破碎的衣片,飲血的惡笑……過往種種無一不在刺激著華年的精神。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親手殺了他們!
“我答應你!”華年大聲道。
墨台攬月雙眸閃耀出非比尋常的喜悅,“莫反悔。”
“我既決定要做一件事,便不會反悔,如今是,當初救你時亦是。”
“給華將軍松綁!”墨台攬月從地上站起來,神還未從她方才的話里緩回來,她說她不後悔救自己……
侍衛才將牢門打開,華年一把搶過他腰上佩刀,抬臂砍向墨台攬月。
“保護陛下!”侍衛們震驚地圍上去。
卻見華年衝向了地上剩下的二人,兩刀劈死,還不解氣,一刀一刀扎進他們的身上,麻木劈砍了幾百下,直至將他們剁成肉醬砍得面目全非,華年終於停下,頂著張滿是仇人鮮血的臉單膝跪在墨台攬月面前。
侍衛拔刀提防,墨台攬月擺手叫他們退後。“她要殺我方才早就殺了。”
“你剛剛說,會懲罰對百姓不利的人。”華年問她,“真假?”
“你不信我?”
“我們之間從無信任可言。”
“……”墨台攬月停頓一會兒,輕笑,“那就呆在我身邊監督我,親眼瞧瞧我有沒有在說謊。”
“我是忠臣。”
“看得出來。”
“忠臣只隨賢主。”
“那我,就當這個賢主。”
“你若不賢,我必誅你。”
“放心,你沒這個機會。”
華年另一條腿也跪了下來,上身俯低,頭重重磕在地上。
“臣,誓死效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