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落石出
查了小半個月,皇後總算是摸到了點頭緒,正好趁著各宮嬪妃來請安的功夫,讓諸位嬪妃做個見證。
先帶上來的是焦嬌身邊隨侍的宮女。
事情的經過小宮女這些日子已經復述無數遍了,問起話來答得也很快,接著便是一直給焦婕妤診脈的太醫,嬪妃的脈案素來都由太醫院整理編冊,查起來也方便。
幾番詢問下來都並沒有任何問題,但底下嬪妃沒有一個不耐著性子看皇後審理的過程。
隨後又喚了個太醫上來。
璟雯問道:“自焦婕妤有孕以來,後宮中都有誰的用藥中含有附子?”
眾人皆知,到關鍵時候了。
底下太醫認真回道:“自立秋後,冷熱不定,宮中上至嬪妃下至內侍都有不少人虛寒吐瀉,治療寒濕之症也會用附子入藥,故取用附子入藥之人不知幾何。”
有嬪妃小聲嘀咕:“這意思是沒法查了嗎?”
“噓,皇後都擺出這陣勢了,肯定是查到了什麼。咱們只管看著就是,左右不關咱們的事。”
璟雯又喚內務總管前來詢問,“根據太醫院提供的脈案,患病宮人中能與重華宮牽扯上的只有長壽殿、未央宮、玉芙宮和聽簫館。”
“長壽殿和未央宮的人已經接受盤問,都是普通灑掃宮人,管事嬤嬤那邊也能核對上,與寶華殿牽扯不上任何關系,故皆已排除嫌疑。”
內侍及時將暴室審問的記錄呈給各宮嬪妃傳閱,等嬪妃們都看完表示沒有異議後,審問才繼續下去。
接下來是傳喚玉芙宮的宮人,先是核對病情和脈案以及時間,前後都沒有問題。
“看來也不用查下去了。”儀昭容嗤笑一聲,側首撥弄著耳墜,眼神似笑非笑地在寧敏幽和焦嬌之間來回轉了幾圈,“瞧瞧焦婕妤這煞白的小臉,也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旁邊有人適時搭腔,“瞧您說的,若不是為了腹中胎兒討回公道,誰會小月子還沒出就出來走動,如此糟踐自己身子?”
“這倒也是,只是沒想到啊,這害了自己的人,竟是身邊姐妹。”儀昭容將“姐妹”倆字咬得無比清晰。
話中深意不言而喻,大家伙兒自然也都想到了那日焦嬌也是在這大殿中出面為了寧敏幽頂撞儀昭容之事,儀昭容素來小肚雞腸,這是在報復呢。
“事情還沒查清,儀昭容就亟不可待地將罪名往旁人身上推,怕不是心虛?”寧敏幽罕見地肅了臉色,一雙杏眼坦蕩地看向儀昭容,絲毫不懼。
“呵,本宮倒要看看姐妹情深的戲碼你們能演到幾時!”儀昭容忿忿瞪著寧敏幽。
見底下人也吵夠了,皇後這才出來安撫幾句,順便給璟雯遞眼色,璟雯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丟下一聲驚雷,“可是那日為何有人看見你去了瑤光池?”
玉芙宮的宮女沒想到還有這一茬,立馬磕頭掩飾顫抖的手,大聲喊冤,“奴婢雖然腹瀉,但腿腳並無病痛啊!奴婢……奴婢……”那宮女面色掙扎,一閉眼終是說出實情,“是因為宮中年紀大的灑掃宮女,平日里仗著資歷將重活累活都推給奴婢,於是奴婢就借著身子不爽利跟管事嬤嬤請假,想偷懶一天,趁著去拿藥的功夫在外面玩了一會兒。”
“剛好在瑤光池玩?”
“奴婢與陶才人宮中的定春是同鄉,所以平日里走得近些。奴婢萬萬不敢欺瞞各位主子啊!奴婢是清白的!望皇後娘娘明察!”
“皇後娘娘明察秋毫,你若是清白的,定不會冤枉了你。你也不用如此緊張,將那日你做了什麼、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便是。”璟雯溫聲安慰道。
跪著的宮女努力皺著眉頭回憶:“那日奴婢先向嬤嬤告假,隨後借著拿藥的由頭去找定春,陪著定春去給陶才人去內務府領份例,等定春回了露華台,奴婢就四處逛了逛,其他的也就沒了。”
“你們那日可有說什麼特別話?四處逛時可有路過寶華殿?一路上可曾與寶華殿的宮人接觸過?”璟雯循循善誘,“你可想仔細了,若有錯漏,與定春的口供對不上,可就要把你送到暴室審問。”
一聽到暴室,那宮女趕忙說道:“容奴婢再仔細想想!”那宮女瘦弱的身軀不斷顫抖,“奴婢那日與定春就抱怨了宮中的管事嬤嬤苛刻,後來就順著瑤光池一路往回逛,與寶華殿最近也相隔了一條街,至於寶華殿的宮人,奴婢屬實是不認識啊,就算路上撞見了,奴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寶華殿的人啊!”
璟雯放柔了聲音,“好了,既然事情都說清了,那便下去吧。宣聽簫館婢女定夏。”
“等等!”寧敏幽突然站起來朝皇後娘娘行禮,“既然審到嬪妾宮里的人,嬪妾有個不情之請,懇請皇後娘娘多問一個問題,問問那些宮人是否知道嬪妾的起居時間。”
“寧才人這是狗急跳牆了?不知道你的起居時間的就不是你宮里的人了?還是說,寧才人提前與宮人通了暗號?”一旁的儀昭容嘲諷道。
剛剛她宮里的人已經詢問完,現在最大的嫌疑就落在寧敏幽身上,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一定要把寧敏幽的罪名落實了!
皇後定定看著寧敏幽低著的腦袋,略微思索了一番,即使儀昭容不合規矩率先發言,也並未阻止,顯然心中也有疑慮,不過公平起見還是問道:“寧才人此舉可有深意?”
“回皇後娘娘的話,今日皇後娘娘臨時起意,在眾嬪妃面前查案,嬪妾欽佩皇後娘娘洞若觀火,也相信皇後娘娘持論公允,但是嬪妾擔心幕後黑手趁機混淆視线,會借此挑撥嬪妾與焦婕妤之間的感情,嬪妾擔不起這個風險,所以斗膽請皇後娘娘恩准。為證清白,嬪妾也願意去偏殿避嫌。”寧敏幽運用了巧妙的話術,先是表明事情是皇後娘娘臨時起意的,她並沒有機會提前串口供,顯然皇後也正是為了打幕後黑手一個措手不及,才做此安排;接著又是一頂高帽子給皇後扣下,言辭又十分懇切,小心思明明白白坦露得干淨,眾人明明知道這是她故意為之,卻又找不到回絕的理由,只能讓她稱心如意。
於是皇後點頭應允。
事實證明寧敏幽確實機警。
這個定夏顯然有些不對,從踏入殿門開始就抖個不停,同樣的問話,回答起來也是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很難讓人不懷疑。
還沒等璟雯進一步逼問,這個宮女已經跪著求饒了,這跟明擺著說“我有問題,我有問題,你快來審我!”有何分別?
定夏一面哭訴一面認罪道:“焦婕妤小產一切都是寧才人安排的!”
眾嬪妃都沒有覺得驚訝,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耐心聽著她接下來的發言,甚至開始期待寧敏幽那句問話到底有什麼妙用。
“我們家主子從未對焦婕妤真心相待,自得知焦婕妤有孕開始就憤懣不平,我們主子出身靖國公府,祖上戰功赫赫,而驍騎將軍又算得了什麼?皇上登基的第一個皇嗣自然得由我們主子產下才是名正言順。於是主子讓我假裝腹瀉,將藥中的附子悄悄拿下,又買通了御膳房送每日給焦婕妤送吃食的宮人,在驗毒的時期趁機給碗筷都抹上附子粉,長此以往,焦婕妤定受不了附子的藥性,自然會流產。”
若是沒有寧敏幽之前一番作為,眾人對這份供詞不信了八分也有七分,現在更多的卻是懷疑,於是都屏息等著看皇後下一步要怎麼審理。
“這麼說來,寧才人密謀已久,聽簫館竟然沒有一人上報,可見其行事必然要避過宮中其他人。”皇後心中此時對寧敏幽是贊不絕口,面上卻裝得辛苦,“還不仔細招來!”
皇後一聲暴喝,那宮女嚇得渾身一震,立馬抖著嗓子仔細交代,等她交代完,一個早早在旁候著的暴室嬤嬤才上前回話。
原是皇後在審問定夏的時候就悄悄命人去將聽簫館里的宮人全部都審了遍,至於審問的問題嘛,自然是寧敏幽的起居時間。
眾人一面心急地等著皇後看完詳細的供稿,一面佩服著寧敏幽的七竅玲瓏心思,皇後看完遞給婢女讓眾人傳閱,順便讓寧敏幽從偏殿出來。
皇後沒有繼續審問那名宮女了,而是問寧敏幽她的起居時間,寧敏幽答道:“卯時四刻起,亥時三刻睡。”
“定夏,你自稱是寧才人的心腹宮女,難道連主子的起居時間也記不住嗎?”
定夏一時之間慌了神,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被懷疑,不過此時也顧不上反思了,痛哭流涕道:“皇後娘娘明鑒!奴婢是殿外侍候,確有記不清楚的時候啊!”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按寧才人吩咐辦事,又得避過聽簫館眾人,寧才人白天從未傳喚過你,按照你的說辭那便只能是夜里悄悄行事,你所說的時間也確實與其他宮人所說的不一致,但是你也同寧才人自己所說的不一致啊。”
“奴婢確實是按照寧才人的吩咐辦事啊!皇後娘娘!奴婢冤枉!”
宮女咬死了證詞不松口,皇後也懶得與她周旋,冷哼道:“若說寧才人撒謊,可是偏偏有其他宮人與寧才人證詞一致。今日之事乃是本宮臨時起意,你莫不是想說本宮伙同寧才人汙蔑栽贓你一個小小的宮女!來人啊!把她送去暴室!待事情塵埃落定一並問罪!”
“傳露華台宮女定春和玉芙宮宮女秋落!”
“秋落,你說你與定春抱怨宮里管事嬤嬤苛刻,可是定春的供詞卻不是這樣!”皇後眼睛一眯,坐直了身子,面色鮮有的露了凌厲。
“再撒謊,本宮就拔了你的舌頭!”
秋落和定春兩個人面面相覷,身子抖如篩糠,一個勁兒地磕頭喊冤,吵得人頭疼。
見狀,璟雯從袖口拿出一個繡著秋月圖的錦囊,甩在秋落面前,“早點說實話,皇後娘娘還能饒你一條命。”
一見此物,秋落面如死灰,癱坐在地上,眼睛里的絕望清晰可見。左上首的儀昭容見此,捏緊了絹帕,手上的青筋鼓起。
“奴婢……招。”秋落軟著身子行禮道。
事情的真相大致與定夏說得差不多,趁著時節多病,儀昭容和陶才人借著宮中內侍生病為由獲取附子。
至於負責寶華殿吃食的宮人,其實是秋落的老相好,儀昭容早被宮里的管事嬤嬤告知秋落有這麼一位老相好,於是便趁此機會對秋落威逼利誘,秋落一個小宮女又能怎麼辦呢?
想反抗,還得考慮心上人的命,於是只能順從。
但令人唏噓的是,正是因為那位內侍太過珍重這個錦囊,才讓暴室的宮人找到了突破口。
至於事情的起因嘛……自然是源於皇上。
皇上一時興起在殿選之前寵幸了陶夭夭,一下子就把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可惜好景不長,轉眼之間,皇帝就忘了這個人。
可憐陶夭夭將皇上隨口調笑之言當了真,一腔真心付之東流。
又見焦嬌恩寵不斷,心中嫉恨難平,整個人竟變得有些瘋魔,日日夜夜守在那瑤光池,只是再也沒有人會笑著將她扶起來了。
在皇帝去聽蕭館的路上,好不容易見著了人,陶夭夭滿懷期待地用最柔媚的嗓音恭迎皇帝,卻被皇帝一聲質問徹底涼了心。
陶夭夭被侍衛拖走時,腦子里一直縈繞著皇帝那句“哪位陶才人”,滿腔哀怨更與何人說。
恰好儀昭容也對寧敏幽和焦嬌生了嫉恨,便尋著機會對陶夭夭幾番挑撥,最終陶夭夭被妒忌蒙蔽了雙眼,與儀昭容同流合汙。
幾番算計決定從焦嬌下手,順便栽贓給寧敏幽。
事情若順利,一來能流掉焦嬌腹中的孩子;二來能離間她們之間的感情;三來寧敏幽這輩子的榮寵也就到頭了。
這可是個一箭三雕的好計策。
誰知如今事情敗露,陶才人被廢為庶人押入冷宮,儀昭容念在府邸時育二公主有功,被貶為選侍,罰俸三年,禁足一年。
等侍衛將人都壓下去,這事才算落下帷幕。
眾人一早上都在聽各種哭喊聲,此刻才算清靜了,瞧著皇後一揮手趕人,立馬散了。
皇帝的案桌上也悄無聲息地多了一份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