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陰沉,暗色的陰影覆著流沙淺淺而行,晚風從最初的蕭瑟漸漸變得陰重而黏稠,風里裹挾著砂礫,沾染煞氣,最後連那些三角形的瞳孔都無法望見,唯有砂石之上印著淺淺足印,足印片刻便會被流動的沙覆蓋,陸嘉靜清絕的身影就揉在蒙蒙的夜色里,唯有一朵蓮花引路。
陰風掠耳,似陰物擦肩而過,於耳畔呢喃細語。
陸嘉靜面無表情,心卻愈發沉重,青色蓮花在一路遠行中逐瓣凋零,而越是穿行,眼前的植被便越來越多,只是它們大部分都已枯死,撞進視线里的,便是一重接著一重的可怖陰影。
一直到青蓮光芒黯淡,十三瓣蓮花皆盡凋謝,陸嘉靜擡起頭,望見了昏暗微光。
天上一輪殘月如鈎孤懸,一座極其恢弘大氣的暗紅色古城如籠煙霧之中,陸嘉靜衣衫隨風向後吹動,層層殿宇不算太過高聳,卻是莊重渾厚,屹然巍峨,如今月影斑駁,風沙繞舞,入目便是滿眼寂靜寥廓,猶如陰曹地府之中屹立的閻王宮殿。
陸嘉靜望著古城樓上的字,那是古體書寫的“修羅”二字。
陸嘉靜悚然,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見到了什麼。
曾經她讀過一本名為《瓊樓志異》的古書,古書的尾頁曾經寥寥提過關於三座最神秘古樓的幾筆。
那三座樓分別是北府,龍淵樓以及修羅宮。
陸嘉靜望著那筆力柔勁,融合起來卻是鐵畫銀鈎的修羅二字,心中暗驚,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宮?
竟然隱藏在這古城之中?
轉眼之間烏雲蔽月,陸嘉靜身子一緊,作臨敵之態。
可詭異的是,明明雲已遮月,眼前的景象卻更加清晰。
“嗒,嗒嗒,嗒嗒……”
一陣猶如竹子敲地板的身影在濃重的風沙之中響起,陸嘉靜豎起耳朵,尋找聲音來源,她忽然看到城門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一個黑色的小鬼四肢著地趴在地上,他的肢體不停拍擊著,頭顱朝著陸嘉靜所在的方向,身體看不出絲毫的顏色,即使是瞳孔也漆黑一片。
陸嘉靜看著這猶似夜色中一片單薄影子般的怪物,隨時准備出手。
那個四肢著地的黑色小鬼對著陸嘉靜不停地發出嗒嗒嗒的聲音,隨後它扭過身子,朝著城門之中走去,還回過頭看了陸嘉靜一眼。
陸嘉靜心中微驚,莫非它是想指引自己入城?
夜風忽作,天上蔽月的烏雲被緩緩推走,隨著殘月的微光顯露,那城門竟然再次出現在肉眼之中,然後緩緩開始閉合。
嗒嗒嗒嗒的聲音越來越大,陸嘉靜已經看不見小鬼的身影了。
她望了一眼天上逐漸顯露的月亮,心念急轉,如今困於此地,似乎眼前的古城是唯一的出路,而那只小鬼似乎也沒有太多惡意。
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她不再猶豫,朝著古城掠去,在城門關閉的一刹那,她一襲華衣擦門而過,進入了古城之中。
進入古城的那一瞬間,陸嘉靜擡眼的一刹那,心中一股寒氣便陡然升起,她只覺得頭皮發麻,三朵雪蓮便在身前裊裊綻放開來。
如箭在弦。
那城中,有無數雙發著幽綠的眼睛盯著她,那些眼睛由前及後,排成整整齊齊地一列。
直勾勾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等到蓮花雪光照亮了前方的領域,陸嘉靜凝神一望,才發現那些竟只是雕琢而成的石像。
地上有許多沙狐的石像,它們長著三角形的眼睛,保持著怪異的姿勢,一動不動,似乎就是它們領著陸嘉靜來到的古城。
而那些稍高的石像則是一個個肩胛生著羽翼的天使,目光偏白。
而那些最高的則是武將的石像,它們手持刀斧,目光如刀,氣象威嚴,手中兵器似乎隨時都會傾倒墜下,斬落頭顱。
那嗒嗒的聲音已經無影無蹤,周圍一片昏暗的死寂。
陸嘉靜小心翼翼地走過石像之間,她思維始終緊繃,若是石像忽然發動進攻,蓮花便會瞬間包裹全身帶她離去。
城樓之上漂浮著小小的陰物,猶如一道道游弋在空中的風。
越往里面走,陸嘉靜便能看到越多的精魅,其中的許多精魅甚至連陸嘉靜也叫不出名字,只是它們妖力都很低微。
那些精魅有的隨風飄動,有的則是攀附在檐柱,門匾,棟木之上,就像是很不起眼的微塵。
陸嘉靜再次看到了那個黑色小鬼。
只是黑色小鬼緩緩站起了身子,如人般站立了起來,它看著陸嘉靜,怪叫了一聲,倏然一轉身,朝著正殿大門奔去,身子頃刻消失不見。
陸嘉靜不知它究竟想做什麼,略一沉吟,身影逼上,同樣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晝夜的交替荒誕而無聲息,陸嘉靜身子才踏入正宮之中,外面便成了一片刺眼的白晝,宮中已然昏暗,陸嘉靜目光緩緩掃過,那正殿卻像是被洗劫過一般,堪稱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本就極大的大殿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陳設,看上去便顯得極為空蕩。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卻沒有發現那個黑色小鬼的蹤跡。
她不想多做逗留,剛剛轉身准備離開之際,忽然殿中再次響起那嗒嗒聲,陸嘉靜蹙眉回頭,目光盡頭的強上趴著一個通體黑色的人形怪物。
陸嘉靜拇指與中指一扣一彈,一朵蓮花朝著黑色小鬼激射出去,而小鬼身形則是極其敏捷,它貼著牆壁,如一道影子般游走開來,在四周的牆壁上不停竄動躲避蓮花。
“客人住手。”那個小鬼發出了一聲干澀的聲音。
陸嘉靜眉頭一皺,沒有很快收回蓮花:“你會說話?”
小鬼在牆壁上不停竄動,小巧的蓮花猶如跗骨之蛆,它聲音古怪道:“希望客人可以救一下這座古城。”
陸嘉靜不為所動,手指屈彈之間又是三朵蓮花破空而去,牢牢地鎖定了小鬼的軌跡,那小鬼被逼到角落里,它似乎很是忌憚蓮花,那蓮花懸停在它身前三寸,它身子刺蝟般蜷縮了起來,微微發抖。
陸嘉靜冰冷道:“我需要提問幾個問題,你務必如實回答。”
“客人盡管發問。”
陸嘉靜沒有發問,直截了當道:“第一個,這里是哪里,外面的石像是什麼?”
小鬼道:“此為修羅城,是一座墳墓。外面的石像是守墓者。它們晚上是石像,白天則會活過來,那些精魅則是相反。”
陸嘉靜繼續問:“守墓?守誰的墓?”
“修羅王的墓。”
陸嘉靜曾經聽過一些關於修羅王的傳說,據說那曾是雪國供奉的神明,是極北冰川間孕育出來的大怪物,能力通天,執掌生殺,是後來在一場名為“神寂”的戰爭中無故失蹤了。
後來人們在雪國的遺址之中曾經發現過一個巨大的骨架殘骸,許多人便認為那是修羅王的骸骨,如今依舊深藏於干明大殿的密室之中。
陸嘉靜繼續問:“進入這里之前,我曾經進入過一座古城,那是什麼?”
小鬼毫不猶豫道:“那是幻境,客人站在一座巨大的蜃妖的屍體上,那些都是它瞳孔映照出的虛影,除了一座同樣神秘的古樓以外。”
竟然是幻境麼?陸嘉靜回想起那古城的種種詭異之處,閉目不語。
“如何離開這里?”
“我從未離開過這里。”小鬼坦然道。
陸嘉靜蹙著眉頭,不言不語。
小鬼見她不言語,便問:“客人沒什麼要問了麼?”
陸嘉靜睜開眼睛,聲音清冷:“最後一個問題。你是誰?”
這次黑色小鬼不再如之前般對答如流,它稍一沉默才給出答案:“我是雪牙。”
陸嘉靜點了點頭,收回了蓮花,望著小鬼,目光冰冷。
“你引我來這里,究竟是什麼目的。”
“希望客人可以救救古城。”
“我幫了你們,能得到什麼?”
黑色小鬼道:“客人的身體似乎出了什麼問題,我可以幫助客人修復身體的損傷。”
陸嘉靜不動聲色:“北域有一處泉水,同樣可以治療我的身子。”
小鬼點點頭:“若是客人已經另謀方法那也是極好,總之無論那份禮物有多大,只要姑娘提出來,那修羅宮必然會為客人做到。”
陸嘉靜沒有立刻答應,她只是緩緩問道:“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是什麼?”
小鬼身子忽然如陰風呼嘯而起,不知是何緣故,本來極小的身影陡然漲大了幾分,小鬼的身影在大殿中飄揚晃動,如一面招魂的旗幡。
一道道金色的細线如火花般在牆壁上爆開,點燃引线一般,如無數煙花在眼前簇然綻放,一個個金色詭譎的圖騰在牆壁上緩緩勾勒顯露出來,陸嘉靜忍不住屏住呼吸,那些緩緩勾勒出的金线沒有絲毫的雜質,滾燙如熔,神聖而古靜,如一國軍旗於萬軍帳前冉冉升起,一幅巨大的畫卷徐徐普卷開來,天風神龍,鬼將騰妖,蛟龍走江,神王崢嶸。
無數人形如圖騰一般顯露山水,右上及下,自九天之雲浩浩渺渺至四海之水逶迤騰浪。
目光所過之處唯有金线滾燙勾過,鋒芒畢露。
小鬼的身形站在那副巨大畫卷之前,顯得卑微而渺小。
陸嘉靜望著那副鴻篇巨制,心中震撼,一個古老的名詞緩緩在心中浮現:修羅城神仙落陣圖。
僅僅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宮殿的一切都在身邊退去。
天地之間金线繚繞,耀目的光芒如潮水般在瞳孔中退去。
天上諸神謫落如雨。
陸嘉靜發現自己來到了壁畫之中。黑色小鬼站在她的身側。
它們站在一座橫跨天地的雪白大橋上,周圍雲海茫茫。
一朵雪白蓮花自陸嘉靜指間綻放,無聲抵在了黑色小鬼的脖頸。
小鬼感到了身後傳來的寒意,恭敬道:“客人還有什麼疑問?”
陸嘉靜認真道:“我還沒有答應要幫你。”
小鬼道:“這和客人沒關系,神殿認可了你,只要你內心不是特別抗拒,便會被自動納入壁畫之間。”
陸嘉靜不滿道:“你們的待客之道如此霸道?”
小鬼呵呵笑道:“我們的王從非拖沓之人,希望客人見諒。”
陸嘉靜沒有回答。
天上諸神混戰,她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隨即目光轉而望向了腳下,浩瀚雲海在足下翻滾,雲詭波譎,遙遙望去,心中便生浩然之意。
她回想起了曾經在某一本古書上見過的一段記載,手指微微握緊。
黑色小鬼領著她沿著白橋緩緩走下。
它背對著陸嘉靜,所以她望不到小鬼那不辨五官的漆黑臉上,緩緩勾起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
林玄言登上了第八樓,面色蒼白,瞳孔微空。
從第一樓開始,每登一層樓他都覺得身子羸弱了幾分,越是往上便越是明顯。
到了第八樓上,他便如同一個病弱的凡人一般,連氣息都怯弱了許多。
第八樓上的文字便是此時人間通用的官文。
林玄言能夠看懂每一個字。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抑下了復雜的情緒,目光緩緩落在了牆壁上,那些文字同樣泛著碧光,隨之林玄言的目光掠過,那些字竟然逐一地消失不見。
第一面牆上寫滿了名字。
這些名字列次而上,層層遞進,呈現著金字塔的形狀。
林玄言的目光自下而上望去,最下面的名字很多他都沒有聽說過,偶爾看見了曾經試道大會上的幾個人的名字,而有些人的名氣卻已經灰暗,似乎名字的主人已然故去。
目光漸漸向上,他默默地記住了每一個名字,越往上名字便越是很少,他在第三排望見了蕭忘和季昔年的名字,還有一些同樣在試道大會大放異彩的年輕人。
再往上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到了裴語涵的名字,心中有些酸澀,而那個曾與自己下棋的口吃少年也在此列。
落於第二排的人名除了自己的徒弟之外,無不是如今天下眾人皆知的大人物,有的游野天下,有的於浮嶼清修,有的在人間,有的在北方妖域,無不是一方大人物,最不濟也多多少少有些耳聞。
只是有兩個名字聽上去很是陌生:蘇玲殊,江妙萱。
目光落到第一排,林玄言的心緒卻變得極為平靜,他幾乎可以確認,這些人名由低到高的排列便是這些人成就的高低。
這算不算知天命呢?
可是窺視天命向來不得善終,冥冥之中的天譴自有玄奧,所以由古至今,從未有一位大祭司可以活過百歲。
他望著第一排的人名,即使竭力克制,目光中依然忍不住炸開異彩,最後的最後,他有些木然地立在原地,如被雷火劈中,心中也像是打翻了什麼,五味雜陳。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有些想忘記。
他轉過身,心緒煩亂,粗淺地掃了一眼另一面石壁,那是過去千年的歷史,由魔宗建立到被剿滅,由北國落隕石,雪國一夜之間崛起,一直到天下北征。
雪國覆滅到軒轅建立,然後便是龍淵開啟。
五百歲月如流,他目光匆匆而過,那閉關五百年對於他不過是黃粱一刻,而此刻其間發生大事便大致了然。
只是此處記載得很不詳細,沒有出現任何具體的人名,只是描述了一些人間的大變故。
而浮嶼之上似是有高人以神通遮蔽,此處對於浮嶼竟然只字未提。
林玄言心中暗暗推算了片刻,沒有術法的輔助推算能力極其有限,那些真相隱藏於大霧之後,即使撥雲開霧,望見的或許也是某些人靜心准備的假象。
望到了某一處之後,林玄言便不再往下看了,壁上密密麻麻的歷史太過太過繁復,如果盡數看完便幾乎是了解了命運的軌跡,知曉命軌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是難以克制的欲望。
但是林玄言沒由來得害怕。
因為活得太久,所以有些恐懼。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敬畏。
即便是平日里再雲淡風輕,姿態超然,也難以覆蓋的恐懼。
他垂下了頭,可是牆壁上的文字依舊迅速地消失。
他垂著頭,眼前似乎便是天道。
恍恍惚惚之間,他似乎可以看到曾經有一個仙風道骨的絕世高人在此處纂刻在這些文字,神色若癲,袍袖之間宛如神仙落筆,抖落天機無數。
林玄言盤膝而坐,滿身汗水,他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袖,身子不住地顫抖。
文字逐漸消失,在最後的最後,林玄言猛然擡頭,汗水衰落,最後一排字轟然炸響在腦海之中:其一得誅,末法將盡。
其一?
其為何?
一為何?
未等林玄言細思,所有的光线驟然從眼前斂去,沒有天崩地裂的響聲,仿佛一切都被刹那抽空。
周圍寂靜如死。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身邊的磚塊,觸指冰涼,他恍然發覺,自己是瞎了。
沒有恐懼,卻是茫然。
這是窺視天機的反噬麼?林玄言輕輕苦笑,直起身子。
這才是八層樓,上面還有五層樓記錄的究竟是什麼呢?
是這個世界的盡頭麼?
如果這個世界的終極秘密要用自己的生命換取,自己真的會願意麼?
不過無論如何,自己都看不到了。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
可是如今雙目失明,如何走得出這個古城呢?
未等林玄言感傷,忽然一道光突兀地出現在了視野里。
林玄言仰起腦袋,望著那一束光的來源。
那仿佛是一個方形的天窗,鑲嵌在漆黑蒼穹的頂端。
他耳朵微動,聽到了一些動靜。
一個小腦袋忽然出現在了天窗附近,那人韶顏稚美,骨秀神清,衣衫深碧,淡紫色長發如溪水垂落,似曾相識。
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自己瞎了,而是周圍忽然漆黑一片。
林玄言剛想開口,便聽那少女雀躍道:“啊,這里果然有人啊,你在這個地下暗室里做什麼啊。是有人把你關在這里的麼?對了,你知道這是哪里麼?”
“……”
……
修羅宮活了過來。
宮殿外下起了雪,紛紛揚揚,如神明賜福人間。
雪花落在了石像之上,石像肩頭微微聳動,砂礫抖落,目光雖然黯去,整個石像卻活了過來,蜷縮於地表上的沙狐身子一觸雪花便彈射了出去,小珠般的眼球咕嚕咕嚕地輕盈轉動,它們以前爪奮力地刨開沙地,身子靈巧地遁入沙土之中,那些本就活躍的精魅沒有因為落雪而石化,反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著身形。
忽然間,沙子底下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叫聲,一只沙狐怪叫著從細軟的沙下竄起,望著地洞,毛發聳立,似是遇到了恐怖的東西。
沙子無聲裂開,一只只雪白的手掌扒開沙子緩緩出現,那些手掌只有四只手指,粗大而強壯,它們從地底鑽出,仿佛沉淀千年的文明浮出水面。
雪花一直落一直落,地上的流沙緩緩轉動,反復沙層之間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深淵。
一只只頭頂紅色犄角,渾身雪白毛發,目光幽藍的怪物走在滾滾黃沙之中。
沙狐受驚逃竄,身披堅硬鎧甲的石像舉起刀叉,目光嚴厲,正欲呵斥。
那雪人般的怪物輕蔑地斜過眼睛,他驟然伸出臂膀,雪花簌簌抖落,那副堅硬無比的鎧甲竟然被硬生生撕裂開來。
古將軍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仰頭向後倒去,觸地的一瞬間重新石化,四分五裂。
那些復蘇的怪物擡起頭,四下打量著這個落雪的人間,最終他們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巍峨莊嚴的王殿之前。
怪物們從四面八方涌來,來到了敦厚雄偉的大殿之前。
它們齊齊下跪,犄角觸地,虔誠朝拜。
仿佛那里,才住著真正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