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掠過四五月，終於攀上六月枝頭，高考倒計時日也變成了個位數，沒多久就要迎來最終試煉。

　　下課鈴響，教室里鬧烘烘的，宛若一群年輕的新兵蛋子，即將奔赴最後戰場。

　　班主任站上講台，注視全班，做鼓勵發言，“同學們不要怕，這一路走來你們的努力與艱辛，老師我都看在眼里了，明天的考試只要膽大心細、盡情發揮，就絕對沒問題，在此，高三年級全體老師預祝你們成功，希望大家考的全會，蒙的全對——”

　　他感慨萬千，情緒激動，頭頂假發歪斜，噴著口水沫，模樣稍顯滑稽，台下卻沒有人笑。

　　這恐怕是最後一次，如此齊備的全班坐在一起，求學十二年，最終濃縮成兩日的考試，殘酷又粗暴，高考對所有人而言，如同分水嶺，就此一役後，各奔東西。

　　第二天考試，要提前封校，沒有晚自習，為了討個好彩頭，每人都得到一條由年級組發的紅綢，可寫上高考分數和期待院校，掛上校內的大榕樹，越上越好，寓意高中。

　　寫好夢想院校與分數，孟寧從雜亂書山里搜出一堆本子，她滿臉慎重，挑選再三，拿了其中幾本，收進書包。

　　“小老師，你這是在選妃嗎？”

　　原磊早就收拾好東西，他背靠牆，似笑非笑瞧她，忍不住打趣。

　　孟寧被逗笑了，睨他一眼，小聲道：“是啊——這些全是錯題集，我在想，最後一天還能怎麼搶救自己。”

　　雖然早翻看過不知多少遍，她還是不放心，想再瞧瞧。

　　原磊漫不經心開口，“都到這一步了，看不看沒差，你成績不錯，倒不如不想別的，直接回家睡覺。”

　　說罷，他伸出手，輕攏少女的校服衣領。

　　說話中聽，孟寧點頭，笑道：“說的有道理，咱今晚都早睡。”

　　一個高大身影走近，打斷了二人的互動。

　　“……走，回家了。”宋澈背著包，神情淡淡，睨向原磊碰少女的爪，眸色陰沉。

　　被蠢貓警告了，原磊冷嗤一聲，一臉無所謂，對孟寧擠眉道：“我在門口等你。”

　　“我也可以了，走吧。”晏綰揮舞紅綢，湊到好友面前。

　　臨出教室前，孟寧回頭，下意識看向屬於許星的座位，嘆一口氣，那里空空如也。

　　晏綰順著她目光看去，輕拍她的肩，安慰道：“難過啥呢？明天就能見到小星了，說實話，我也想像她那樣，聘一堆高考名師在家補課，有錢真好……”

　　下午陽光明媚，天氣燥熱，樹影橫斜，偶有一絲風拂過，沙沙作響。

　　校園一角的大榕樹與往日不同，蒼翠枝椏間，早已掛滿寫好字的紅綢，猶如寺廟的香火樹，紅綠相間，蓬勃蔥郁，守護神一般佇立，寄予一眾高考生的希望。

　　“我靠——這樹原來什麼品種來著？”原磊一看，哭笑不得，他一向對這種封建活動不感興趣，索性到一旁找位置坐下，翹起二郎腿，從包里掏出牛肉干吃。

　　孟寧拿著紅綢，打量一陣，發現較低的枝頭早布滿紅綢，沉沉壓落，不由嘆氣。

　　這要怎麼掛？扔了估計都會掉下來……

　　瞧出少女的窘迫，宋澈仰頭，迎向陽光，指著高高的樹頂，“我幫你掛？”

　　見少年放下包，一臉溫馴，孟寧勾唇，搖了搖頭，踮起腳尖，摸他的腦袋，示意不需要。

　　“謝謝，但不是自己掛的，就不靈了……”

　　陽光透過樹縫與紅綢，絲絲縷縷垂落，與悶熱空氣融合，暈出多種顏色，刹那間，婆娑起舞，成為古寺內的老樹，閉眼還能聽到誦經聲，充滿禪意，漂亮得緊。

　　孟寧拉住少年的手，挽高衣袖，將紅綢綁上他的手腕，緩慢開口：“與其相信這棵樹，我更傾向信你，宋同志，二萬五千里長征要到頭了，最後一道關卡，要好好加油……”

　　佛不渡人，人自渡，身旁少年給了她足夠的自信與勇氣，迎擊寒風，他就是她的許願樹。

　　話音未落，宋澈眸色深暗，無一絲笑意，神情認真，猶如野獸，他盯住紅緞，沉默片刻，微微頷首。

　　“……好。”

　　說罷，他回握女孩的手。

　　“你的帶子呢？也給我掛上。”孟寧抿唇一笑，也將手抬給他。

　　“你倆夠了啊，再秀我就去報警了啊——”被狗糧的酸臭味熏到，晏綰將紅綢往樹上一丟，躲到一旁，她故作夸張，捂好口鼻，去蹭原磊的零食。

　　高考來臨，孟寧只覺是人生中最快的兩天，來不及喘息，就迅速終結，快得有些不真實。

　　“我們真的考完了嗎？”她問晏綰。

　　對方只覺得好笑，輕點她的額頭，嗔道：“是的是的，我們考完了，解放啦——”

　　這種不真實感持續了許久，匆匆開過班會，在滿樓道飛舞的課本、試卷中，孟寧腳下不穩，一個踉蹌，往走在前方的宋澈跌去。

　　像在腦門後長了一雙眼睛，少年動作極快，一把擁住她，“怎麼這麼不小心？”

　　熟悉的氣息襲來，孟寧抱緊宋澈，小雛鳥一般喃喃自語：“書呆子，我們畢業了，畢業快樂……”

　　聽出女孩語句中的忐忑，宋澈愣怔片刻，湊近她的耳，“嗯，畢業快樂。”

　　他嗓音倦啞，透出絲絲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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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典禮那天，宋澈作為學生代表上台講話，他一身校方禮服，筆挺頎長，孟寧捧著鮮花與畢業證書，坐在觀眾席間，笑容燦爛。

　　典禮散去，紙花與氣球齊飛，眾人在台下嬉笑打鬧，相互拍照錄影，做最後的留念。

　　和眾人拍了一圈照片，感覺手機內存都要爆炸，孟寧往宋澈身旁一坐，見少年一臉沉悶，與周遭格格不入。

　　瞟一眼偷看男友的女生，她問：“怎麼不去拍照？”

　　“不想和別人拍。”宋澈言簡意賅。

　　孟寧笑了，一把摟過他的肩，宣示主權。

　　“那可好，我跟你拍——”

　　她拿起手機，找了個好角度，催促對方看鏡頭，開啟抓拍模式，“一二三，茄子——”

　　得了一堆照片，孟寧張張翻看，終於找到一張宋澈眨眼的照，亮給他看。

　　“看到沒，我現在手上有你的把柄，哪天你要是讓我難過，我就把它群發出去。”

　　宋澈低頭，看著圖中自己，應道：“好，我永遠不會讓你哭……”

　　他眸色輕閃，停頓片刻，又淡淡補上一句，“除了在床上。”

　　孟寧聽了，忙捂住宋澈的嘴，恨不得把他揍一頓。

　　“再亂說話，我就打你……”她注視一圈四周，咬牙切齒，語帶威脅。

　　這人年紀輕輕，不說話還像正經人，說起話來，真讓人想把他嘴給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