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過一段時間，孟寧發現原磊強調自己是學渣這一事並不成立。

　　雖然他口口聲聲稱宋澈為尖子生，說自己這不行那也不行，她卻發現這人的思路清晰，領悟力不低，動手能力強，即便對一中的高頻率考試、大強度刷題的方式甚有微詞，也以極快的速度適應下來，令人稱羨。

　　加之他的視野開闊，似乎去了很多地方，也見識過不少事物，無論聊到什麼，都能迅速接梗、擴開話題，以一種別具一格的角度與身旁人探討，頗為有趣。

　　孟寧不自覺對新同桌的印象好了幾分，平日也願和他搭話，與之相比，宋澈就沉悶許多，半天不說一句話，如鋸嘴葫蘆。

　　高二之後，學習的側重點愈發明顯，一輪又一輪大小測試襲來，將高一剛升上來的這群小菜雞烤得外焦里嫩，皮肉連骨頭都泛著酥。

　　孟寧自認足夠用功，成績不錯，卻還是在高壓中越發惶恐，害怕被拋出班級的上位圈，便不斷用忙碌填充自己，聽課刷題考試，連和宋澈約會也只選圖書館，仿佛這樣活著才有意義。

　　而每天傍晚在涼亭飼喂逗貓，成了她生活中最愜意的部分。

　　眼看熬到周五，下午四點後是自由活動時間，教室里還有小部分人在安靜自習，孟寧放下筆，仰頭閉眼，讓糊成一團的腦子休息。

　　抿了一口大麥茶，她趴在試卷上，昏昏欲睡，腦中浮現黑貓翻肚皮的模樣……

　　原磊和幾名男生從球場歸來，手拿濕透的球衣，走回座位，擰開冰礦泉水，一頓猛灌。

　　陽光斜射而入，原磊像剛從蒸爐里爬出，豆大汗珠沿額滾落，渾身散發熱氣，他用毛巾隨便擦兩把，見小姑娘趴在桌上，眼睫下兩抹陰影猶如蝶翼。

　　少年的心髒像被貓撓了一爪，酥酥麻麻的癢，便俯身過去，呵一口氣，試探性開口：“不要睡了，醒醒……”

　　孟寧睜眼，無聲回望原磊，等他發話，杏眸水波流轉，光色迷離。

　　“我說——”少年眼神漸黯，嗓音極低，薄唇緩慢勾起，帶著一絲灼人溫度。

　　“月考結束了，要不要跟我去一個，獸化者常去玩的地方？”

　　“什麼地方？和夜市一樣嗎？”想起蓬山夜市的種種，孟寧心下一動，見原磊發絲滴水，如一只落湯雞，卻做著自以為帥氣的動作，毫無自覺，頓時無語。

　　“嗯——”原磊拖長尾音，故弄玄虛道：“不是夜市，但也差不多了。”

　　少女思考片刻，用筆推開他，點頭應允：“可以，不過我要先去一趟公園。”

　　原磊頷首，望一眼最角落宋澈的位置，發現人並不在，他笑了笑，隨口提意：“要不要叫他一起去？”

　　孟寧順著他的目光，抿唇道：“不用了，他今晚有事，沒有辦法來。”

　　說了肯定會大吃飛醋，反正她純粹好奇，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干脆先斬後奏，周六再告訴那人好了。

　　“是什麼事？宋澈和你提過嗎？”少年挑眉，眼底掠過詭光，狀似無意開口。

　　孟寧搖頭，老實坦白：“沒有，阿澈沒告訴我。”

　　細想起來，似乎在過去的每個月，黑貓總有一兩日不在公園現身。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可以理解，沒興趣探究，更懶得過問。

　　夕陽斜墜，湮滅於林立高樓，夜幕深沉，彌散入霓虹燈火，月份漸長，晚風逐濃，散盡白日燥氣，令城市露出難得溫柔的一面。

　　孟寧和原磊穿過小吃街，隨便選了幾樣東西果腹，再購買船票，登上江邊的一艘游船，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這是一艘古老燈船，紅漆木構成的輪廓，橘黃燈线環成振翅鳳凰形，跨於船頂，明亮高照，不斷被其他游船超過，浸在沉寂黑暗的江面，隨自己的節奏漂浮。

　　咸澀水氣撲面而來，耳旁響起溫潤浪聲，小腿絲絲發涼，看一眼機房控制師從衣衫下探出的棕色扁尾，少女神情放松，吃著手抓餅。

　　她望向江面搖曳的燈火，莫名興奮，好奇發問：“我們的目的地是哪里？”

　　“到了不就知道了？”原磊翹起二郎腿，享受江風，他剝開一顆板栗，放到她手里。

　　船駛入燈火長廊，最終安靜靠岸，在蘆葦中搖曳漂浮，孟寧四處張望，是城市地另一側夜街區，她下了船，隨少年融入熙攘人流，穿過草坪，在街上七拐八拐，終於遠離人群，來到一棟灰黑建築物前。

　　兩名身形瘦削，眸色各異的男子一左一右立在門口，充當門衛，喧嚷呼聲連同煙酒味不斷傳出，刺激著神經。

　　孟寧被門衛用審視的目光盯住，她模樣淡定，心底卻有些忐忑，搞不清狀況。

　　“大哥，我們是學生，周末特意來看比賽。”原磊輕車熟路，掏出兩只梨木牌，笑著開口。

　　男子接過梨木牌，鼻翼縮動，朝少女揚頭，像采集她的味道，隨即眉眼一松，擠出一個友好的笑，扯嗓道：“晚上好，祝你們玩得愉快。”

　　猜測木牌是類似於vip卡的玩意，這是什麼俱樂部？

　　身旁不少身形奇異的類人生物，男女老少皆有，孟寧跟著原磊一路走入，扯了扯原磊的衣袖，一臉問號。

　　少年淡笑不語，取來兩杯汽水和一大桶甜漿爆米花，帶著女孩穿過紅毯鋪就的長廊。

　　剛進入內場，孟寧就被銀白燈光照得睜不開眼。

　　適應燈光後，她嚇了一跳，只見中央立著一個布滿尖刺的多邊形鐵籠，鐵欄電流涌動，欄內空無一人，八面台坐有不少觀眾，男性觀眾偏多，正興致勃勃吃肉、下注做賭，竟是綜合格斗場！

　　孟寧心跳加速，跟著原磊找了個前排的位置，好奇四處張望，自由搏斗她只在網絡上看過，還從未親臨現場。

　　“你們的比賽，和人類格斗賽的規則一樣嗎？”

　　“我們沒有你想的那麼野蠻，除了能自由選擇形態外，所有規則大致相同……”原磊手撐下巴，懶懶開口。

　　當然，也有少數簽署死亡協同書、希望賺大錢翻身的獸人。

　　獸化者的細胞分裂速是人類的數十倍，傷口痊愈速度快，這成了極少數獸化者驕傲的資本。

　　他們崇尚暴力與鮮血、愛刀口舔血，更清楚荷爾蒙衝擊帶來的巨大利益，比賽從點到即止發展為生死斗，成為重口愛好者們口耳相傳的寶貝。

　　孟寧點頭，以看熱鬧的心態直視液晶大屏，那里正隨機播放選手的精彩比賽片段，不少人模人樣的獸化者，下一秒容色猙獰，衝上去撲倒對手，比大手筆制作的奇幻電影還吸睛。

　　小腹酸脹，生出尿意，發現離比賽只有五分鍾，女孩和原磊說一聲後，匆忙離場。

　　液晶屏隨即轉到最受矚目新人榜，奪冠者名為夜煞，是一只綠眸的年輕黑貓……

　　兩小時後，格斗場內燈火璀璨，煙酒迷離。

　　隨著比賽一輪輪深入，觀眾席的人們撕去俗世外衣，吼聲如雷，大有掀翻房頂之勢，時間推移下，戰況朝凶險與精彩的態勢發展。

　　參賽者不時現出原身，鐵籠中的戰斗也愈發血腥，斷手斷腳、乃至開膛破肚的都有，鮮血濺在鐵欄上，電光火石。

　　孟寧起初異常震驚，不敢細看，卻見參賽人跌跌撞撞起身，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她慢慢將心咽回肚里，接受這逆天設定。

　　既然當事者都無所謂，自己又何必大驚小怪？

　　原本愜意的原磊卻眼神一肅，表情凝重，喃喃開口：“不對啊，怎麼會這樣……”

　　“你說什麼不對？”耳旁吆喝、尖叫聲愈發震耳，孟寧湊近對方，大聲反問。

　　原磊驀然起身，安頓她一句，隨之跳出觀眾席，往後門走，不久後回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

　　怎麼了？少女心生疑竇，剛想發問，卻聽到對方對自己說：“孟寧，要不然我們今天，先離開吧……”

　　“可是……”戰事正酣，她並不想這麼快走。

　　賽場金鍾敲響，比賽以其中一方的棄權結束，屏幕顯示下一輪參賽者，觀眾靜默片刻，陷入新的狂潮。

　　“這一場厲害了！最強新人挑戰老牌高手，以一賠四。”

　　“呸，什麼狗屁糟糟的最強新人？老子還是押兩千賭老姜贏——”

　　“你可拉倒吧，我覺得夜煞比那老狗厲害，等著瞧，別賠的褲子都沒了。”

　　身旁人爭論不休，孟寧茫然看向屏幕，心髒像被一只手攥住，爆米花和汽水散落滿地。

　　那叫夜煞的參賽人，怎麼和宋澈生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