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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婚宴

  婚宴是在沈宅辦的,沈震南擇了個當年最好的日子,又合了周競和沈清荷的八字,還尋了風水先生看了屋子,說是在三月初六晚八點於沈宅舉辦婚宴才最為合適。

  沈宅這會兒處處可見的紅色,看得沈清荷頭暈眼花的。

  “小姐,您將臉稍正過來些,阿月給您掃些香粉,這香粉是妙語閣前些日子送來的,說是滬城還沒人有呢。”阿月輕聲道,生怕驚了沈清荷的膽子。

  打她被斷言活不過二十歲開始,沈宅上下除了她的爹娘之外,沒有人敢和她大聲說話,好像稍微大聲點就能把她的膽子嚇破了似的。

  沈清荷別過臉,病懨懨地冷哼一聲:“我不要香粉,你去把爹叫來。”

  沈清荷生了一雙杏仁眼,可這雙眼卻沒有杏仁眼給人帶來的嬌弱感,有的確實眼神之間的嬌嗔,常常不等她開口,媚態便從眼神中流了出來。

  沈清荷是好看的,但她的好看與風月無關,她只坐在那便讓人覺得矜貴無比,哪怕只是方才的幾個字,也能讓人在這字里行間讀出幾分千嬌百媚來。

  她是不想結婚的。

  早些年那些個醫生說她活不過二十歲,她只想把這最後的幾年光陰都存在自家父母身邊,一刻也不想離開。

  哪知她這個熱愛算命的父親不知道從哪得了周競的八字,非要說周競和她是天作之合,說是兩人結為連理後,沈清荷便可再多活幾年,最後甚至連媒人都沒來說媒就將這婚事定了。

  再說那些人都說周競前幾年還把一女子玩死了,她這身子,嫁過去不會當日便死在床第之上了罷?

  沈震南推門進來便看見沈清荷背對著自己,盡管他沒見到沈清荷的臉,但只是一個背影,他也知道自己的嬌嬌女兒生氣了。

  “怎麼了,清荷?”

  沈清荷這才轉過身來,朝沈震南撒嬌:“爹,我不想嫁,你讓阿月替我去嫁吧,我是真的害怕。”

  沈震南只以為沈清荷是出嫁前將緊張當作害怕:“這有什麼好怕的?早晚是要出嫁的,爹可見過周競的,那氣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再說那周家也沒別的旁系,連周競的爹娘也都去世了,你嫁過去也沒勞什子關系需要打點,安心做你的少奶奶便是。”

  沈清荷嘟嘟囔囔:“誰知道是不是他害死的。”

  再說了,都要結婚了,那周競也不來看她一眼,誰知道進了門會怎麼冷落她,保不准人家願意娶她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病秧子是因為在意錦繡銀行的股份和她名下的錢財。

  可別以為她不知道,她要是死了,這房子啊股份什麼的,可就全歸那周競了。

  沈震南兩眼一瞪:“你說什麼?”

  “爹,他們都說周競前些年還……玩死了個女子。”沈清荷捂著自己的心口,又咳嗽了兩聲。

  “一派胡言!”沈震南一拍桌子,胡子差點飛了起來,“坊間那些話你怎能信?那坊間還傳言我把股份全給了你表哥,你怎的不說這是假的?”

  沈清荷張口便要辯駁,沈震南又接著說:“今天這婚你必須結!阿月,給小姐換上婚服,等婚宴開始!”

  說罷扭頭便走,氣得沈清荷心中郁結,眼角還掉了兩滴淚。

  周公館。

  “少帥,您在這屋子里都走半天了,這不是晚上才婚宴麼?咱們公館到沈宅也就二十分鍾,我怎麼瞅著你有點緊張?”副手盧賜看著在屋子里背手來回踱步的周競,揶揄道。

  周競停下腳步,斜睨了一眼盧賜,張口便罵:“怎麼就你話多?軍務都處理完了?滾滾滾,我看見你就煩,我那是緊張嗎?我是怕那錦繡銀行的千金聽說是要嫁給我便被嚇昏過去。”

  “哦。”

  “你哦什麼哦?”

  盧賜故作玄虛:“沒什麼。”

  周競也來勁兒了:“愛說不說。”

  兩人雖在軍里都擔任要職,但確是發小關系,平日里插科打諢的也沒個正形兒。

  盧賜平時就愛逗周競,次數多了,周競也就長記性了,一遇到盧賜故作玄虛不說話的時候,周競就不接茬,反正盧賜性子急,憋不住,早晚會說出來。

  周競尋了把椅子坐下,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方才別在胸前的鋼筆,黑金相間的鋼筆在周競的指尖旋出了花影,周競眯著眼睛,好像他手中的並不是一只鋼筆,而是一把槍,上位者的氣息在這一刻籠罩了周競,仿佛剛才和盧賜插科打諢的另有其人。

  “你真心想娶那沈清荷?”

  “你說呢?”

  “那你今晚可得克制點兒,那外邊兒都說她身子不行,活不過二十。”盧賜提醒道。

  周競這會兒卻不玩筆了,“那外面還說我前幾年把女人玩死了,你怎麼不信?”

  盧賜無言:“這種話都信,別不是個傻子吧。”

  坊間都說周競前些年看上了個女子,那女子生得天姿國色,但進了周公館後第二日便被人從周競房間里抬了出來,且該女子被抬出來時身上全是歡愛後被凌辱的痕跡,那日之後周競玩死了一個女人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周競卻對此不以為意,自以為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但沒想到事態愈演愈烈,媒人幾次三番要給他說親,但女方家里一聽是周競便不願再往下談了。

  所以沈震南找上他的時候,他訝異了幾分,又思及自己的年紀是該成家了,所幸便答應了下來。

  前些日子軍務繁忙,他一直未得空去見自己的未婚妻,直到今日結婚才能見到。

  話說回那被凌辱的女子,這女子名為杜鵑,是鋼鐵廠二少爺黃玉華的小丫鬟,生得嬌小可人,黃玉華是滬城出了名的紈絝,他見杜鵑生得好看便強要了她,可杜鵑是個性子烈的主,黃玉華施暴時,杜鵑咬破了他的肩頭才得以掙脫。

  杜鵑跑出鋼鐵廠無處可去,那日周公館慶祝取得平陽關大捷的周競凱旋,周公館解嚴,杜鵑無意間溜進了周競的房間。

  可杜鵑不知道的是黃玉華給她灌酒的時候又灌了毒藥進去,若是四個小時內不服用解藥,杜鵑便會毒發身亡,皮肉會裂開來,給人以被凌辱過的假象。

  周競那日一直到天亮才回房,剛解開衣扣的周競扭頭便看見杜鵑死在地上,他也不顧別的,先喊了下人將杜鵑抬出。

  杜鵑被抬出的時候,眾人看到的便是杜鵑的慘狀以及衣扣未合的周競,難免會遭人多想謠傳。

  沈宅難得辦一次喜事,自然是辦的人盡皆知。

  當日八點,婚宴如期舉行。

  沈家做的是銀行生意,愛趕些西化潮流,就連婚禮也是照著西式來辦的。

  沈清荷穿著西式婚紗,收緊的婚紗設計將她的腰身顯得更為纖細,袖口齊臂,只淺淺地露出了下半截小臂,她的手上戴著沈震南從西洋商人那購得的紅寶石珍珠手串,燈光明亮,卻比不上這價值連城的手串。

  此刻她是緊張的,如同其他出嫁的少女那般。

  可她又覺得自己的緊張與其他少女不同,許是因為別家少女所嫁之人都是自己心悅之人,但她嫁的確是一個暴戾之徒。

  若是能逃婚便好了,但她知曉,逃婚這樣的想法不過是痴心妄想。

  賓客慶祝聲、薩克斯奏樂聲和神父的禱告詞一齊涌入沈清荷的耳里,有些吵鬧,她的心說不上平靜,但比起這些嘈雜聲卻又如一汪池水,靜靜倘詳著。

  沈清荷並不想抬頭看周競的模樣,外頭都傳周競生得英俊,尤其他腳踩軍靴的時候,像踩在了無數少女的心上。

  若是他倆沒成夫妻,她許會願意看向周競,欣賞周競的相貌吧。

  “周競先生,您是否願意娶沈清荷女士作為您的妻子?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神父如是說到。

  沈清荷心中腹誹:神啊,他定是在騙你,您可千萬不要相信他。

  “我願意。”周競低沉的聲音響起。

  神父又問:“沈清荷女士,您是否願意嫁給周競先生作為他的妻子?你是否願意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沈清荷故作口齒不清想要蒙混過關:“我願意。”

  神啊,清荷方才撒謊了,我是不願意的,您可千萬要幫幫清荷,不要讓清荷連二十歲都活不到。

  就在沈清荷以為自己答完我願意,婚宴便可順利結束的時候,她卻聽到周競開了口。

  周競說:“神父,我的妻子不願看我,上帝辨不出她是否是真心的,我亦不想讓我的妻子心有顧忌。”

  沈清荷訝異著猛地抬頭,視线從他腰間的皮帶移到了周競的臉上,她看見周競戲謔的眼神便知自己被騙了,他不過想讓她在大庭廣眾下丟人罷了,好大一下馬威。

  這下她心中又怨了周競幾分。

  沈清荷不得不承認,外邊人傳得是實話,周競是她十九年來見過的最英俊的人,只可惜這樣英俊的人是個暴戾之徒。

  那神父看見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息,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沈清荷氣鼓鼓的,但臉上還要裝作好脾氣的模樣咬牙切齒道:“我願意嫁給周競先生為妻,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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