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救贖
出院已經大半年,小玉澤仍然不肯說話,每日只呆呆的坐在窗邊
在國外讀書的祁鑰回國看過多次,不論怎麼逗哄,他始終都是淡漠疏離的樣子,大大的眼眶里,空洞無神
綁架事件後,他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祁衛和鄧麗嫣尋遍名醫,但由於兒子十分抗拒治療,眾位聖手也無能為力
這年深秋,祁家來了幾位貴客,祁衛的老同學,傅弘驥和宋玲
少時,三人生活在大院,只互相知曉名號,直到高中才真正熱絡起來
當初要沒有祁衛,傅弘驥連宋玲的手指尖都碰不到,所以現在,傅弘驥和他也是毫不吝嗇的伙伴關系
門口客套一番後,鄧麗嫣拉著他們進廳敘舊,忽聽到聲弱弱的咳嗽,此時才發現,藏在夫婦二人腿後的小人兒
米白色公主裙外裹著厚大衣,蒼白的臉蛋兒泛起一絲紅暈,額前薄劉海加上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極了櫥窗里的瓷娃娃
“咳…咳…叔叔,阿姨好~”
招呼過後女孩緊抱住宋玲的小腿,傅弘驥把她舉離地面
“寶貝來,我們看看叔叔”
女孩扭臉埋進脖頸,嚇得發顫,要哭出來似的,很是怕生
“嗚~,咳…咳…”
宋玲摸摸柔軟的發絲安撫,輕道
“好好,不看啊,不看”
女孩被放上一旁的矮沙發,聽不懂的話語擦過耳骨,肉肉的小手捧起色彩鮮艷的畫本,里面全是同一個男孩
“臻臻又生病了?瞧著臉色不好”
“嗯剛出院一周,徐醫生總說,長大就能好些,可胎里不足的毛病,那能這麼容易…,唉老天爺保佑吧…”
宋玲的傷心情緒也勾出鄧麗嫣的淚花,抽出手帕輕擦眼角
“小澤還是不說話嗎?”
女孩悄默默瞄著窗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看看畫本又瞧瞧玻璃窗
小屁股往前挪蹭,蹬著靴子的腳丫掙扎幾下,費力地落到薄毯
大廳與後院之間夾著層小廊道,過了暑,祁家夫婦怕小玉澤坐在窗邊著涼,故意招人修繕
無論何時,這里總有鮮花為伴,即使是冷風刺骨的深秋,廊中花朵仍嬌艷欲滴,藤椅鋪滿厚毛毯,極為暄軟,中心凹陷下去,許久沒有復原
消瘦指頭捻著朵被修掉刺的玫瑰,輕輕轉動,淺灰色地毯落了一圈紅艷花瓣
“咳…”
廊道極為隔音,寂靜的嚇人,針落在地上都聽的一清二楚,何況是一聲咳嗽
這音色從未聽過,轉過頭來,玫瑰花不輕不重砸在地上,根葉震顫,褐色眼珠里閃過一絲生的氣息
“洋娃娃…”
女孩不知何時湊到跟前,抓住他微卷的頭發
小玉澤仿佛失去了痛感,任由扯拽,他死死盯著那雙水汪汪的杏眼,直到眼眶酸澀,干得流出淚來
“哭了…”
女孩握著圍巾一角,去擦和她一樣蒼白的臉,淚珠被吸走,她單純以為只要有圍巾,面前的洋娃娃就不會哭泣,便費力的解開圍巾纏上男孩的腦袋、脖頸,最後系個不是結的結
杏眼彎彎,嘴角也是同樣的弧度
‘阿澤,今天我們讀《玫瑰公主》好不好…’
夕陽余暉,洋洋灑灑穿過玻璃窗,落在女孩身上,她朝他伸手,像往常一樣
‘阿澤拉我起來’
淚水噴涌而出,沾濕大片圍巾,抬手用力蹭著眼眶,不想那水光模糊視线
女孩從沒舉過這麼長時間的胳膊,不禁累得癱坐地上,廊道供暖很好,此刻陽光加持,有些發躁
紅紅的小嘴兒囁懦著,像在找水喝,唇瓣微微干裂
“咳…咳…”
微弱的咳嗽,一聲一聲砸進心里
“你,要,喝水,嗎?”
久未開口,稚嫩的童聲有些磕絆,好似沒上油的零件,滯澀不受控
“抱抱”
小手扯扯褲腳,巴望著,見面前的洋娃沒有行動,大眼睛里泛起可憐的水光
“洋娃娃,抱抱~…”
小玉澤捏了捏肥嘟嘟的腕,又看看自己纖細的手臂,蹲下身去
小小脊背瘦成一條,不知那來的力氣,擔起比他還重的女孩
纖細的腿顫顫巍巍,男孩一點一點挪動,踏過艷紅如血的玫瑰花瓣,邁過欄往前路的玻璃門,兩個黑影交疊落在地面,身後一片不合季節的燦爛橘霞,預示了明日的晴朗
“有水麼?”
輕柔的聲音回蕩廳中,褐色瞳孔,在兩對夫妻震驚的神色中,滑出兩行釋然的清淚
自從那日小玉澤開口說話,祁衛和鄧麗嫣,時不時就會請傅家夫婦帶著他們的小女兒來做客
女孩來得次數多,自然也不怕生了,有時傅弘驥和宋玲不在,自己也能在祁家呆住,畢竟有一個和她同齡的玩伴
“靜姨姨說今天會下大雪”
孩子們裹著同一個毛毯,依偎在大藤椅上,肉乎乎的小手與往常一樣鑽進掌心取暖,女孩湊過來一臉期待,小臉仍是那樣白得沒有血色
小玉澤掖掖她臉龐的毛毯,回握她手,最近他開始想不起之前那些黑暗的事了,相關的記憶也變得模糊不清
他似乎穿透灰沉天空瞧見了另一側耀眼的陽光,通過女孩充滿希望的雙眼
溫和從容的時光流逝於指縫,轉眼間又是一個春日
今天工人們來拆廊道,少男少女臥在後院草坪瞧熱鬧
四月末的午後日頭從此曬人,還好春風和煦,吹走些熱辣
“好多人呀,玉澤,幸好今日你叫我來,不然可瞧不著這熱鬧,咳咳…,我在小白房快憋死了”
“隔壁有個老爺爺,每天都放一種音樂,好好聽,咳咳……不過不知道名字,我出院之前,只聽見說是肖,肖幫?,嗯——,玉澤你知道是什麼嗎?”
換季時女孩總要生場病,這回因著涼又在醫院躺了大半月,她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和少年念叨著快與不快
“肖邦,波蘭的音樂家,臻臻很喜歡那種音樂?”
女孩點點頭,輕哼一聲“嗯”
長外套蓋上纖弱肩膀,拇指輕輕撫摸嫩滑的臉蛋兒,幫她整理被微風拂亂的碎發
“那,如果天天都能聽到,你會開心麼?”
纖細的手擋住臉前陽光,視线清明不少,女孩半眯著眼,笑答“當然!”
像只貓咪在草地上伸懶腰,隨後埋進少年的胸膛躲曬
“唔~,是橘子!好香”
小小鼻尖擦過襯衫扣,硬戳的觸感從胸膛傳來,變成一股暖流,涌入心間
噩夢被衝得愈來愈遠,好似已經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