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Thorns】四
是從沒見過的反應。
男人仰著脖子“哈”了一聲,冷笑似的,抬手掀起點眼罩邊緣看你,滿眼寫著“第一次發現你是這麼差勁的人”。
像確認你愣住了,完整接收到這句話,指尖一松又原樣戴回去。
似乎多看一眼都嫌煩。
一時手足無措,你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不想“看”你時,多數情況便意味著事情麻煩了。
這個人總是要眨巴著眼“看”來“看”去,即便耳提面命說過多少次也還是總歸要“看”的。
六眼作為痛苦的恩典,並非合上眼簾就能關閉暫停的主動技。
除了短暫的入夢睡眠,只要大腦認知功能還在正常運轉一秒,來自天賜的過載信息便會無止無休無限涌入永不停息。
試想沒有眼皮的人過的是什麼日子吧,無論有多想切斷來源,五百年間僅一次的天選輪回都無時無刻不在往人腦子里塞黑底色塊構成的咒力殘跡圖。
睜開眼再加上基礎視覺圖像,信息翻倍,便更累了。
讀書時還顧及著臭美凹造型難受也要戴墨鏡扮酷臉,現在上歲數了瞎子掌燈輕車熟路是一方面,基本放飛自我沒臉沒皮是另一方面,總之為了對抗身為人類“睜眼看世界”的生理本能眼輪匝肌反射,干脆不管他人怎麼想,布條一裹眼罩一戴自己舒服就好旁人怎麼看便無所謂了。
和你哼哼唧唧解釋這些時嘴唇嘟著嘴角墜著,還要一個勁可憐巴巴的忽閃忽閃那對不得了的漂亮眼睛。
你著急上火嚷嚷那還不趕緊戴上,他說都這麼慘了好不容易搞個老婆都不讓多看兩眼豈不是天理不容活著沒勁。
總是要“看”的,反正興趣愛好就是對著干,反正攔也攔不住,也就隨他便了。
所以不想“看”你時,絕對是出了大問題。
寒氣像從每個毛孔鑽進五髒六腑,打了個寒顫,下一口呼出的氣都要結出冰晶來。
一定是哪里有問題,有什麼你不知道的事發生了或是正在發生。
會是什麼,怎麼會沒法和你講。
和手心里黏膩的質感有關,還是和身上突兀的女人香有關。
連著深呼吸幾次,腦子里嗡嗡響。還沒決定說什麼好才剛要開口,你就聽見另一句,
“真過分呐,每天就琢磨這個?都在一起多久了,就是個白痴也長著眼,應該早學會自己看了吧。”
你長長的喘了口氣說五條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男人“哈”了一聲,索性坐起身直直面朝向你,“我說呐,有的人大概就是怎麼對她好都沒用,做什麼都沒用,把心挖出來都沒用。又自私又自卑,誰愛她就往死里欺負誰。是你呢,沒錯吧?這麼多年就是養條狗也懂得見到主人回家就迎上來搖尾巴了誒,但是我老婆不一樣呢,你——”
在一起時,心總會因各種原因砰砰砰跳個不停。
喜歡的心情、腎上腺素荷爾蒙刺激、擔驚受怕的焦慮、被捉弄時的羞惱。
此刻是徹頭徹尾的憤怒,是枯坐著等一整晚後的怨毒,是脂粉香帶來的連鎖反應,是因從沒聽過的尖銳指責而驚詫疼痛。
愣怔的瞪著對方的臉,胸口正因滿腔的負面情緒劇烈起伏。要是全無咒力的話,大概都會被刺激到丑陋的詛咒破胸而出鑽心而生了。
因為該說的不說,因為不該說的全中。
在每一秒都被極致拉長的沉默對峙中,你眼睜睜看著他一邊鼻孔下慢悠悠殷出星點的血。
男人像也才反應過來,用拇指腹沾了沾,低頭甚至看了一會。
太慌亂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你又急又快的申辯,“是我不好不該這麼做的對不起。但悟不對在前吧,又不聯系發生什麼又不和人說,沾了滿身不知道哪來的怪味道回家還突然說這種話,實在是太生氣了完全沒意識到就……總之是我不好,這次是我的錯,我……”
被遮擋的兩眼可能正瞪得大大的。男人像沒聽見你說話,自顧自開口,聲音很輕,
“剛才,扇了我一巴掌?”
你開始發抖。
“ワォーー…”指腹相蹭,液跡在指尖殘存一點緋紅。
他抬起頭,血已在自動反轉下完全止住,只剛剛鼻腔里那點還在緩慢的向外流,正順著人中外側邊緣被表情帶著,沿著唇线淌。
下意識伸舌尖舔了一下上唇,男人輕嘖一聲,手背隨意抹了把。
他轉而看向你,沒什麼表情。你無意識吞咽,穿著的拖鞋都因四肢打顫正和地板摩擦出急促輕微的噪響。
“你扇了我一巴掌誒。”男人重復了一遍,一歪腦袋,低頭左右看了兩眼,摸出手機。
邊點著屏幕還邊又自言自語般說了一次,“真的假的,被扇了呢。”
你下意識否認說“沒有”,發現聲线都在顫,下巴都打抖,兩排後槽牙碰在一起噠噠噠的響。
“沒有嘛?明明超用力吧,都流鼻血了呀。”他沒再抬頭,像只顧著專心致志擺弄手機,“稍有點疼呢……あぁあ、錯覺吧,感覺臉頰都要腫起來了。不對你用無下限結果吃了報應呐……嘶,不是蠻能干的嘛,嗯?”
雖然總是成天“大貓貓”長“大貓貓”短的叫來叫去,但此時此刻,無法言狀的威壓正前所未有的強烈警示,凶獸終究是凶獸。
當被觸了逆鱗剝了甲片,血盆大口里每顆獠牙都能輕易貫穿人的咽喉。
“這樣好啦,定了個三……感覺有點欺負人呐,那一分鍾好了,一分鍾吧。我定了一個六十秒的倒計時哦?六十秒內,要跑要躲要藏隨便你。六十秒後,別被我抓到。ま、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干什麼,但總歸不會是像這樣的‘摸摸臉’呢。畢竟現在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他說完,衝你晃晃手機,咧嘴笑了一下,臉上手上還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