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夢境重現
碧浪山是天古大陸最為險峻之峰,山頂溫差最大,即便大陸各處已是灼灼酷暑,山頂卻仍涼風習習。
赤練宮內紅紗無風自動,陰森而詭異。
空曠的殿上擺著一張軟榻,榻上躺著的少年臉色蒼白,更顯得面上的傷疤猙獰可怖,一身紅衣的艷麗男子小心地為他蓋好薄毯,起身與身後的青衣老者說著什麼。
西河靜靜地躺著,說實話她這次完全是死里逃生,因此傷得格外嚴重,即便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年仍是沒有好多少,現在的她也只能躺著了。
能夠活下去自然很好,一切就有了希望,所以幽滄長老落在她身上怨毒的目光她也能夠無視。
對於幽滄長老的仇視她完全理解,畢竟她這麼個大活人完全瞞過了他的視线安安穩穩活到現在,甚至還殺了最厲害的暮四海,將偌大一個赤練宮攪了個天翻地覆,任誰處在他那個位置上都會恨不得親手殺了她,可惜西河完全不怕他,因為有暮千夜在,他絕對會保護她。
這一年來暮四海一死,實權自然落在暮千夜身上,諸多事項一一解決,赤練宮內部也經歷了一番調整,日日忙的腳不沾地,即便如此,暮千夜仍然堅持親自照顧著她。
暮千夜自然察覺到幽滄長老帶著殺意的目光,他挪動身子擋在了西河面前阻斷了幽滄長老的視线。
幽滄長老心有不甘地看他一眼,轉身出了屋子。
待他走後,暮千夜坐在西河身畔,手拿梳子動作溫柔地為她梳理著散在枕邊的長發,這樣的場景在這一年里已是常事。
躺在床上的這一年里,對西河來說真是個不大不小的折磨。
大魔頭暮四海死了她的安全已經有了保證,但隨之而來的其他問題也夠她頭疼的。
因為身體受了很重的內傷,五髒六腑幾乎都被破壞殆盡,除了靜養已經別無辦法。
成為高級殘廢後什麼也不用做,吃飯什麼的暮千夜親自照顧她,最讓她尷尬的就是三急了,身體不能移動,為了方便,暮千夜為她制了一張特殊的床,每次她發窘地用眼神示意他出去時,他臉上壞壞的表情都讓她恨不得七竅生煙,所幸他進來時她都用手指艱難地系好了褲帶。
山頂氣溫低,她又一直躺著,暮千夜幫她擦身時顧及她的身體也只是草草擦過去,所以他還不知道她是個女孩的事實。
如今她已經十一歲了,十一歲的生日她卻是在床上度過,暮千夜還記得那個日子,他親手為她做了碗難吃之極的長壽面,她也笑著吃完了。
她已經與世隔絕了兩年,若不是這一年里暮千夜忙起來,小陽會趁他不在時偷偷跑來陪她說話,她真的會忘了自己是會說話的。
有時她無聊起來,便會猜想外面的世界現在是什麼樣子,涼介涼安怎樣了,他們有沒有娶妻,是不是還在找自己,白羽櫻白羽駱如何了,涼琰身體是否有好些了,西瓊又如何了,赫連玉辰與涼箏是否已經成婚等等等等,她猜想了許多種可能,卻無法得知答案,即便暮千夜已經接手赤練宮,他知道她想知道的信息,但她無法開口,她現在是個啞巴啊,還不是時候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呢。
如此又過了兩年,西河終於可以下床了。
估計是被暮千夜喂養的太好,這三年里西河的個頭如同雨後春筍,拔高了很大一截,二十一歲的暮千夜身高足有一米八幾,而她竟然已經可以夠到他的肩膀,快要觸及一米七的大門了。
三年不曾走路,經過一陣眩暈的練習後,她終於可以不用暮千夜攙扶行走如風了,當然,以前吃了她不少嫩豆腐的家伙的怨念她完全無視了。
一切似乎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他們都這麼認為。
一大早,暮千夜吻了吻懷中少年的額頭,笑眯眯地看著她睜開朦朧的眼睛。
這三年來日日躺著,西河又找到了以前嗜睡的老朋友。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身旁近在咫尺隨著年齡增長愈發艷色逼人的妖孽男子,他上挑的眸子帶了絲桃色,紅唇彎著,一頭卷發妖妖嬈嬈地散在肩頭又落了她滿身,如此人間美男哪有不心動的道理,西河直接翻身壓在他身上,對准那抹紅唇就親了上去。
在壓到他的那刻,胸口一陣刺痛,她不禁皺了皺眉。
暮千夜沒注意到這份異常,他全部的心神都被唇上柔軟的觸感吸引,喉間發出愉悅的震動,眼眸一彎,下一刻兩人位置互換,他已抱著她在床上翻滾了一圈,壓在她身上加深了這個吻。
隨著西河身形長開,兩人睡在一起以前的床已顯小,如今換了張兩倍有余的大床,隨兩人怎麼滾都沒事。
將她口中的氧氣全部吸干淨,暮千夜抬起頭,眼睛閃亮地摩挲著她的唇瓣,擁緊她不再單薄瘦弱的身體,微微喘著氣,“再給你兩年時間,我忍不了太久了。”
西河做了個鬼臉給他,翻身繼續睡了,她還沒睡夠呢,剛只是個插曲。
暮千夜寵溺地為她蓋好被子,穿戴整齊出了屋子,他今日需要下山一趟。
西河再次醒來已經正午,草草用了午膳決定去後山轉轉,她躺了三年,不知道傾歡怎麼樣了,這麼久沒去看他,他是不是還在崖邊獨自坐著?
時值初夏,山上還很涼,西河一路行去也沒碰到什麼人。
如今的赤練宮再沒有那麼多傀儡,這些年雖也不斷招人,卻終是些正常人,以往的那些傀儡仍有,但也不多,這些日子暮千夜似乎打算將赤練宮遷入江湖之中,他抽調了大批人手下山,是以這偌大宮里也沒剩幾人。
三年時間不可謂不長,當她再次步入那片密林,甚至還有些恍惚。
循著記憶中的路线行去,轉過彎,一眼便看見崖邊坐著的青衫少年。
時間加速了少年的成長,不再是記憶中的瘦小,骨架拉長,若不是這里只有他會在西河都不敢確認是他。
少年盤腿靜靜坐在那里,面朝著無垠的大海發呆。
西河走過去,站在他身後看向遠方的一线碧藍。
“想什麼呢?”
聲音驟然打斷了少年的沉思,傾歡驚訝地轉頭看她,看清她的臉時微微一愣。
“是你麼?小河?”
面對不確定的少年,西河微微一笑,她今天沒有戴面具,這麼些年身體飛速成長,以往的那張面具也小了,她還沒來得及再做一張。
“好久不見啊,抱歉之前出了點問題沒能來得及告訴你。”
傾歡如今有些長開了,以前略圓的臉開始顯出青澀的棱角,想必再過幾年也會長成個美男子。
他看著面前少年的臉,明亮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疼,隨即轉過頭站起身和她站在一起,頗有些欣喜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會回來的,所以我一直在這里等你,終於等到你了!”
西河有些愣住了,“你一直在這里等我?”
傾歡有些羞澀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語無倫次,“是……也不是啦……偶爾娘逼得緊了就沒來。”
想起傾歡那個總是逼他練武功的娘,西河微微皺眉。
之前聽他說過,他娘帶著他隱居在這里是為了躲避一些仇家,為了讓他練好武功為他爹復仇而異常嚴厲,這不禁讓她想到現代武俠小說中的人物傅紅雪,可憐傾歡這麼小便沒了童年。
微微勾唇,她看著還不及她高的傾歡,作為他唯一的朋友,她總希望他能夠開朗快樂一些。
“你不會經常趁練功時偷跑出來吧,小心被你娘發現~”她調侃他。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少年窘的臉都發紅,心虛地不看她。
西河笑而不語,走了兩步停在崖邊上,低頭看著隱在雲霧間的下方,那之下是萬丈危峰,寒冷的氣流直撲面門鼓蕩得令人站立不穩,碧浪山無人可攀並不是徒有虛名的,只有擅長飛翔的鷹能夠飛上來。
傾歡見她太過靠前,正欲上前拉她回來身後傳來的冷徹話語令他身體一僵。
“歡兒,我是怎麼告訴你的,你太令我失望了!竟然背著我偷跑出來見這個賤人,該死!”女子的聲音尖利而嘶啞,帶著股戾氣。
西河驚訝轉過頭,還未來得及看清傾歡娘的模樣眼前一花已被人一掌推了出去,睜大的眸中掠過不遠處的密林,四面雜草叢生的坡地,記憶中的夢境終是重現了,她苦笑地扯了扯唇角。
“不!!!”
一切發生的太快,傾歡反應過來時西河的身體已經離開了地面,他飛速衝上去拉住她的衣領,卻也只在瞬間一聲裂響,手中僅余一片布料,以及一枚被扯斷了的長命鎖,眼睜睜看著她掉了下去,雲霧繚繞再不見蹤跡。
少年攥著手中的布料與長命鎖,望著前方空曠的崖邊,眼中失去了光彩,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被女子拖走了。
與此同時,下到市集正在街上為少年挑選適合面具的暮千夜心髒一窒,不由望向宮殿所在的方向。
世事無常,禍福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