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不堪回首
封校一個月之後,一個禮拜天。
學校給班主任們放一天假,可以回家。
早晨9點,我還在夢鄉里,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說有些東西,她搬不動,要我給她搬下樓去。
我到了她宿舍門口,她說其他老師都回去了,要我先進她宿舍。
我進去後,她說:“對不起啊,我想了一下,還是不回去好了,害你睡不成懶覺了。”
我說:“沒事兒,您要是不搬東西,那我就不打擾了。”
她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不搬東西了,還不能和我說會話啊?”
我不置可否。
她說:“沒關系,就當是朋友之間的閒聊吧。”
她這樣說,我也不好推辭了。
是我先開的口,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去,別的老師眼巴巴的盼著,您倒好,喜歡住單身。”
她說:“回去也是自己。”
我又問到:“不會吧,您老公和孩子呢,怎麼會是您自己呢?”
她說:“我那老公,有和沒有一個樣,不見面還好,見了之後,除了冷戰就是吵架,孩子在寄宿學校,因為我們老吵架,對孩子不好,索性就讓她去寄宿學校了,這樣她就看不見我們的不愉快了。”
我大惑不解的問到:“姚老師,怎麼會這樣啊?”
她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因為我太要強了,又不願意奉承領導,而且因為一些事情還經常和領導發生衝突,所以任憑我怎麼努力,也是什麼也得不到,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我就是改變不了,而他對我的這些行為很不理解,他還總說:“咱們缺什麼了?什麼都不缺,你還擰個什麼勁啊?”
我說:“姚老師,恕我直言,您老公說的其實也沒錯吧?”
她說:“嗯,我自己很多時候也是贊同的,可是就是那股子要強的性格改變不了,所以就老是吵架,要不就是打冷戰。反正總之,我是不想回去,在這里還能享受一份屬於自己的寧靜!”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她說:“讓你見笑了,看你尷尬的,別傻笑了。一起打點水,幫我打掃一下宿舍吧。”
“好的,您就別動手了,我來吧!”
“那不行,說好了一起打掃的。”
然後,我和她一起打掃了一下她的宿舍。
打掃完了之後,她說要感謝我。
我沒頭沒腦的問了句:“怎麼感謝?”
老師說:“請你吃飯,我做的飯。”
我說:“老師,您別逗了,线路修好了?就做飯?”
她說:“昨天晚上就通電了,修好了。”
我說:“呵呵,既然老師您願意做,我當然要享享口福了。”
她忙著張羅著做飯,隨手丟給了我幾本雜志。
我有一眼沒一眼翻看著,直到她做好飯。
她的廚藝還不錯,但是作為她的學生,雖然眼前的菜肴很可口,但是也不敢太放肆的吃。
看著我拘束的樣子,她說:“放心的吃吧,沒人笑你難看,看你的樣子,累不累啊?”
我說:“您是老師啊,尤其是第一次吃老師做的飯,怎麼能夠那麼隨便呢?”
她又說:“現在也沒別人,就咱倆,還端什麼啊?聽姐話,別那麼拘束了!”
班主任看我更尷尬了,就笑著說:“又沒別人,給你當個姐,你還給我畫個O。”
我喃喃的說:“哦,原來可以叫姐姐的啊!我一直把您當阿姨看的!”
聽我這麼說,她故意很生氣的說:“什麼阿姨啊?我有那麼老嗎?給你做姐姐你很虧嗎?”
在女人面前是不能夠說她老的,我趕緊賠笑臉,說:“老師,我錯了,您不是阿姨,您是姐姐。”
“這就算認錯了,不行”
難道我真的捅了馬蜂窩,我怎麼也沒想到,一句喃喃自語居然會讓老師這麼生氣?
當然了,她明明是裝生氣,可我就是看不出來。
我小心的問道,那您說:“怎麼才行!”
她略加思索的說道:“聽過999多玫瑰嗎?”
“聽過啊?難道你要我送那麼多的玫瑰?”
她又說:“我要玫瑰干嘛啊?說這個的意思就是要你就叫我999聲姐姐,少一聲都不可以。”
我問道:“今天叫完嗎?”
她說:“誰讓你今天叫完了,一天最多叫三次,叫完為止。”
我小聲嘀咕:“一天三次,喊完她姐姐起碼得一年。”
她說:“你別嘀咕了,就是開個玩笑,看你太拘束了,其實以後你喊我老師、
阿姨、姐姐都可以的,我已經不年輕了,你喊我什麼都無所謂了。”
我趕忙說:“哪兒啊?老師,哦不,姐姐,您不老,很年輕、很漂亮!呵呵。”
“呦,看不出,你的嘴還真甜啊,那以後特許你在沒人的時候喊我姐姐。”
我說:“好的,姐姐。”
經過她這麼一嚴肅和一調侃,我基本上就不拘束了,也放開了。
很快,一小桌好吃的菜肴就被我消滅的精光。
我沒頭沒腦狂吃的時候,她基本沒動筷子,而是托著下巴靜靜的看著我吃。
快吃完了,我才想起來了,原來她一口都沒吃,我問她“姐姐,您為什麼不吃啊?”
她說:“我不餓,看你吃飯,看你吃就可以了。看你吃飯,我很幸福。”
我不解的問道:“姐姐,看我吃飯就幸福了?”
她說:“嗯,因為我第一次做飯給他吃,他也是狼吞虎咽的,一點都沒剩給我。我也就這樣,一直托著下巴看著他吃。”
我更不解了,問道:“他?是您老公嗎?”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是我的初戀男友,大學里的。”
我說:“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您和他怎麼後來沒在一起?”
她說:“你知道89學潮嗎?聽過六- 四風波嗎?”
我說:“小時候看電視報道過,最後不是被定義為反革命了嗎?”
她說:“嗯,就是那次事件,功與過我不評價。但是在當時,學生們很狂熱、
很激進,我和他都很積極,天真的認為我們的行為可以改變歷史。但是後來,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本來當時我們說好要在一起的,共同承擔所有的結果,但是後來,我莫名其妙的生病了,幾乎是被父母綁架回家的,而他,最終也沒能回來,永遠的留在了那個讓人心碎的早晨。”
說著,她的眼淚就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
我說:“姐姐,您哭了。”
她繼續說到:“別打岔,聽我說完。”
“得知他的噩耗之後,我整個人都崩潰了,父母當時都傻了,根本不知道該從何安慰我。我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半年,才緩過了神,勉強算個正常人了。後來,父母看我基本恢復過來了,特別的欣慰,而且學校也沒怎麼特別的處分我,還給我安排了工作,我就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天天過著兩點一线的生活。後來,我聽當時一起回來的同學說,當初之所以病倒了,是因為他給我喝的東西里面放了些致病的物質,因為他是學醫的,給個一般人弄點小病什麼的,還是很在行的。
又是他,給我父母打電話,在北京全城戒嚴之前,把我帶回了家,我才得以幸免。”
她說的並不激動,但是我聽的目瞪口呆,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那麼弱小的女子,居然要承受那麼多不幸與不公,一個為了國家正義和前途的學生運動,居然得到了那樣的結果!
我給她拿了紙巾,她沒接,說:“你就讓姐痛痛快快的流一回淚吧,整整13年了,我都沒哭過,今天是第一次。”
她哭過之後,拭干了眼淚,笑的很勉強,對我說:“不好意思啊,今天本來是叫你來吃飯的,結果,讓你聽到了這麼血腥的事情。”
我說:“沒有,誰都有傷心事,老師您也是人啊!看您外表這麼堅強,卻沒想到,您的內心有時又是如此脆弱。”
她說:“人的堅強都是給別人看的。”
我說:“姐,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您還有這樣的經歷。姐,不知道我可以嗎?
如果以後您不開心了想找個人來傾訴,我願意做您的聽眾,如果實在不行,打我也可以!”
她說:“瞧你說的,和你傾訴就已經夠讓你受罪的了!還再打你?”
“呵呵,姐,我是故意這麼一說,我知道您不會打我。再說了,也打不過我啊?就是打得過,我跑的還比您快呢。”
我這麼一說,她倒是被我給逗樂了,說:“貧嘴。”
看她終於笑了,我也如釋重負一般,說:“姐姐,您終於笑了。”
從那之後,以後每次見面,只要沒人在,我就大聲的喊班主任:姐姐每次她都說:“誰讓你這麼大聲了?”
我說:“反正您當時也沒說,我就這麼大聲,怎麼著?”
她說:“好啊,敢和我比狠?”
說完,她就大喊了一聲:“知道了我是*** 的姐姐,全世界*** 是我弟弟!”
原來總以為我是最雷人的,沒想到,在班主任面前,我就是個耍大刀的,而她就是關二爺!
我說:“姐姐,您老也用不著這樣吧。”
她說:“以後你要是在這樣,咱們就一起喊,看看誰厲害。”
我說:“姐姐,您老厲害!我不敢了!”
見識了班主任的雷人之後,我收斂了好多,至少不敢在沒人或者人少的時候大聲的喊她姐姐了,不過,從那之後,我再見到她的時候,也沒有了從前的拘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