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自家房門走進客廳,燕雙鷹伸手按開牆上的電燈開關,隨著房間亮起, 只見房東阿婆已安排把地板和牆面都收拾得干淨整潔,又買來了嶄新的方桌、長 椅、矮櫃。
燕雙鷹緩緩在房間里走了半圈,只見暖水瓶、電風扇、茶壺水杯、筷 碗盆碟等生活用品也都添置齊當,現在這里看上去確實有個家的感覺了。
可突然間燕雙鷹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凝神一看,果然發現有一串顯眼 的腳印留在了倚牆的樓梯台階上。
燕雙鷹立刻警覺起來,他迅速掏出腰後那支銀色的貝雷塔M9A1手槍,並舉起 槍口輕輕地走上樓梯向二樓探去。
不出所料,在昏暗的二樓走廊上竟背身跪著一個人!
燕雙鷹對那背影沉聲道:“雙手抱頭,慢慢轉過身來。”
只見那人似乎被嚇了一跳,身子微微一震,接著便順從地舉起雙手放在後腦 勺,然後用跪在地板上的膝蓋一點點挪動著將身子慢慢轉了過來。
燕雙鷹定睛一 看,走廊上的人卻正是那個打扮成假小子的小錦娣。
燕雙鷹不禁愕然道:“是你?!”
看到燕雙鷹的小錦娣卻顯得一點也不意外,她輕輕地“嗯”了聲說道:“是 我。”
燕雙鷹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
小錦娣倒是很坦白,輕聲說道:“我是賊,沒有賊找不到的人,也沒有賊找 不到的地方。”
燕雙鷹接著走到窗戶旁用槍口輕輕推開一道縫,仔細觀察著弄堂外面的情況。
小錦娣見他小心謹慎的樣子馬上解釋道:“我自己來的,沒有告訴別人。”
觀察了片刻,外面確實沒有什麼異常,看樣子她說的是實話。
燕雙鷹關好窗 收起槍,回頭看著這個找上門來的小賊,只見小錦娣跪在地板上眨巴著那雙水汪 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禁讓他無奈地搖頭嘆氣。
一想到今天晚上遇到的三個女人,燕雙鷹又忍不住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道: “這可真是個難忘的夜晚。”
跪在地板上的小錦娣以為燕雙鷹是在說自己,撇了撇嘴沒敢搭話。
“回答我一個問題,”燕雙鷹走近過去蹲下身子平視著這個少女的眼睛,一 本正經地問道:“你為什麼不跪在大門前,跪在一樓的客廳,卻要跪在這里?”
小錦娣幽幽地回答道:“外面太冷了,而且弄堂里人來人往,跪在大門前被 別人看到,怕你臉上不好看。至於為什麼沒在客廳里,那是因為客廳里黑糊糊的, 沒有開燈,我怕會嚇到你。”
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如此“體貼關懷”地偷偷竄進別人家里,作為主人反 倒要不好意思了。
果然燕雙鷹一聽,忍不住“嗤”了聲又哭笑不得地說道:“唉, 你想得還挺周到。”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在這兒跪了多久?”
小錦娣一臉認真地回答道:“不知道,幾個鍾頭吧。”
燕雙鷹又吃了一驚:“你跪了幾個鍾頭?!”
小錦娣縮了縮單薄的身子,點頭“嗯”了一聲。
燕雙鷹實在是搞不清這個小姑娘的腦子里到底是哪根筋搭得不對,他皺起眉 頭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要干什麼?!”
小錦娣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他投射著滿是乞求的目光,說道:“我什麼 也不想做,只想跟在你身邊。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
“你看到了,”燕雙鷹站起身來指了指自己的臥室,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我習慣一個人生活,不需要徒弟,也不需要幫手。”
小錦娣立刻跪直了身子並激動地說道:“我沒想當你的徒弟,更不奢望做你 的幫手。我只想跟在你的身邊伺候你,做丫鬟、老媽子,我都願意。”
“你看好了啊,”燕雙鷹這次板起臉指著自己,用更嚴肅的語氣說道:“我 這個人身體健康,四肢發達。我不需要別人照顧,知道嗎?什麼丫鬟、老媽子, 我都不需要。”
見他態度如此堅決,小錦娣低著頭不說話了。
燕雙鷹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和白天一樣,他又從大衣口袋里掏出銀元塞在小 錦娣的手里說道:“好了,你呀聽話,拿著這些錢,找個地方安身立命,快起來, 快拿著。”
小錦娣急了,又要用這招把自己趕走,這會兒可沒有那些大哥大姐大叔大嬸 來幫忙了,情急之下她用力甩開燕雙鷹塞錢的手,銀元“嘩啦嘩啦”全掉在了地 板上。
燕雙鷹有些生氣了,站起身來冷聲說道:“你在耍無賴。實話告訴你,我最 不怕流氓無賴!”
沒想到小錦娣一下子哭了起來,她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沒想讓你怕,我只 想跟在你身邊。”
燕雙鷹心一軟又不好發作了,但這話題說著說著又轉了回來讓他也頗感無奈, 便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
小錦娣瞬間收起哭聲並認真地回答道:“因為你是好人!”
“嗬!”燕雙鷹一聽心里倒是笑了,但仍然板著臉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 好人?!”
“我雖然不是聰明人,但也不是笨蛋,至少能分清好壞。你我萍水相逢,可 在賭場里是你挺身而出救了我。”
一想到白天的遭遇,小錦娣傷心的淚水又止不 住地流了下來,她抽抽噎噎地說道:“同樣是人,遇到了同樣的事情,燕大哥, 我師父只顧著他自己能活命,他只想利用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今天下午在賭 場門前,你曾經親口對我說,再跟著師父,早晚會死在他手中。”
這話倒也對,燕雙鷹皺起眉頭說道:“不錯,這話我是說過,可是我不讓你 跟著師父,沒說讓你跟著我啊!你難道就不能自己獨立生活?!”
“除了偷,我什麼也不會做啊!”
小錦娣哭得更傷心了,她聲淚俱下地說道: “燕大哥,如果有一天我因為偷東西被關進了監牢,也許,也許會被人殺死,橫 屍街頭,那時你會感到內疚嗎?!”
這邏輯一下子讓燕雙鷹真是有點無言以對了。
小錦娣繼續哭訴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當初又何必救我,還不如讓我死 在賭場那些人手中。”
“嘿!”燕雙鷹一聽有些來氣了,又板起臉說道:“我救你還救出毛病來了, 簡直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懶得理這個小姑娘,說著轉身就要下樓。
“哎哎哎,”小錦娣連忙扯住燕雙鷹的手不讓他離開,並急切地說道:“我 跟在你身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會去偷東西做扒手,就不會橫屍街頭。難 道你連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
燕雙鷹有點拿她沒辦法了,問道:“如果我說不呢?”
小錦娣顯得無比認真而鄭重地回答道:“那我就跪死在這里!你把我扔出去, 我就趁你不在的時候,就再爬進來跪著。再把我扔出去我就再爬進來!你再把我 扔出去我就再爬進來!你再把我扔出……”
這扔出去爬進來的無限循環聽得燕雙鷹頭都大了,他連忙阻止說道:“行了 行了,別說了。”
小錦娣趕緊趁熱打鐵,又向燕雙鷹哭道:“救了我一次,為什麼不能救我第 二次呢?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天』,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
燕雙鷹長長地嘆了口氣,指著她的鼻子說道:“怪就怪在,我救了你這麼一 尊倒霉佛。”
小錦娣繼續不依不饒地哭著乞求道:“燕大哥,求求你,你就行行好,讓我 留下吧!”
燕雙鷹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了,只好無可奈何地說道:“你說這房子,就這 麼小的地方,咱們倆孤男寡女地住在一塊,這讓外人看見……這像什麼這是。”
一聽燕雙鷹的口風轉變,小錦娣立刻將早就想好的計劃和盤托出:“你放心, 只要有外人來,我馬上向他們解釋。就說,就說我是你堂妹,我是你親戚,投奔 你的。從今天起,我就叫你『哥』了。哥,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你住二層,我住 客廳,沒事絕對不會上樓去煩你。”
這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燕雙鷹現在是真的相信這個小賊會無休 止地跟他玩“扔出去爬進來”的游戲,他想了想,又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好吧, 我答應你。”
“真的?!太好了!”
小錦娣高興得站起身蹦了起來,卻沒想到跪得太久,落地時膝蓋一軟,身子 一把撲進了燕雙鷹的懷里。
“你啊,先別高興太早了。”燕雙鷹攙著小錦娣的胳膊扶穩她,又在她眼前 伸出三根手指說道:“從今天起,咱們約法三章。”
小錦娣眨巴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表示不明所以。
只聽燕雙鷹繼續說道:“第一,不許打聽和過問我的事情;第二,我房間的 東西不許亂動;第三,對我說的話要絕對服從。咱們丑話說在前頭,先試一試, 如果不行,你還是得離開。”
“哥,你就放心吧,肯定行!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吃的。”
不待燕雙鷹答話,這個少女把頭一甩,歡天喜地地跑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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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錦娣給燕雙鷹煮了碗清湯面。
一樓客廳的圓桌上,這碗面正被燕雙鷹用筷子夾著“呲溜呲溜”地往嘴里塞。
他邊吃邊忍不住稱贊道:“你別說,你做飯的手藝還真不錯。不像你說的, 除了偷什麼也不會。”
小錦娣看燕雙鷹吃得開心自己也很開心,立刻接話道:“做飯算什麼呀,只 要是女人,哪個不會呀?!哦對了,還有小菜呢,我去給你拿去。”
燕雙鷹覺得留下她也許是個英明的決定,又嗦了一筷子面並點著頭認真地說 道:“這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飯可不是一件 小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小錦娣從廚房里端來兩小碟咸菜,眉飛色舞地對他說道:“只要你愛吃就好, 以後我天天給你做。”
燕雙鷹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下筷子問道:“哎小錦娣,南京路這一帶你熟嗎?”
小錦娣一臉得意地說道:“當然熟了,我就是在這兒出道的,否則我怎麼能 不到半天的時間就找到你的住處啊!”
燕雙鷹問道:“我還真有點好奇,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小錦娣眨巴著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說道:“首先,我是在九號賭場遇到了你, 這說明你就住在附近。”
“哦?!”燕雙鷹知道她後面還有話,頗感興趣地問道:“為什麼?!”
小錦娣分析道:“九號賭場不像外灘的那些大賭場,一般來這兒的都是周圍 幾條弄堂里的住戶。”
燕雙鷹點頭道:“嗯,原來是這樣。”
小錦娣繼續說道:“而南京西路上的弄堂,只有六十五號到七十號這六條。 於是我就挨著弄堂打聽有誰租了房子,果然不到半天時間我便找到了這里。”
燕雙鷹微笑道:“你還真是個聰明人,這一點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小錦娣得意地說道:“時間長了你會發現,出乎意料的事情更多。”
燕雙鷹又問道:“小都會歌舞廳你熟嗎?”
“當然熟。歌舞廳的老板是青幫老大馬志成,那可是個狠角色,手下養著四 五十號殺手,南京路就是他的勢力范圍,聽說他還做銀元黑圈子。”
小錦娣怕燕 雙鷹聽不懂黑話,連忙“哦”了聲解釋道:“就是黑市。”
燕雙鷹接著問道:“小都會歌舞廳還有個舞女大班?”
小錦娣說道:“對,叫桔子,是馬志成的姘頭。那個女人曾經在很多有名的 舞廳做過,是上海灘有名的交際花。”
和自己目前了解的情況基本一樣,燕雙鷹一邊吃著咸菜,一邊聽得直點頭。
小錦娣突然有些警覺起來,她試探著問道:“你……你見過她?!”
燕雙鷹邊吃邊“嗯”了一聲。
見燕雙鷹特意問起這個舞女,讓小錦娣感到心里有點不太舒服,她試探著問 道:“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燕雙鷹突然放下筷子,並向她伸出三根手指。
小錦娣一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啊?”
燕雙鷹嚴肅地說道:“約法三章。”
少女臉色一變,噘起嘴巴小聲嘀咕道:“問一下都不行。”
燕雙鷹指著身後房門的方向說道:“門在後面。”
小錦娣一聽急了,連忙說道:“好好好,不問就是了。”
不一會兒,燕雙鷹把最後一根面條嗦進嘴里,接著滿意地哈了口氣。
小錦娣接過他的碗體貼地問道:“哥,吃飽了嗎?!”
“飽了。”燕雙鷹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小錦娣,這附近的青幫弟兄 和地痞流氓經常發生爭斗嗎?”
小錦娣答道:“解放前常有,現在共產黨來了,人家不興這個。所以大斗少 多了,小斗還很頻繁。”
燕雙鷹又問道:“爭斗的原因是什麼?”
小錦娣說道:“最主要的就是爭地盤,一方看上了另一方的場子,可另一方 不肯讓,幾年前南京路上就曾經出過這麼一檔子事。”
燕雙鷹說道:“我離開得早,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給我講講。”
小錦娣問道:“原來南京西路上有座天蟾大戲院,你知道嗎?”
燕雙鷹點頭道:“知道。”
小錦娣說道:“戲院的買賣非常好,就被青幫『通』字輩大佬顧三爺看上了, 顧三爺想要收他的場子,可戲院老板不願意,便找了一幫地痞流氓和顧三爺斗。 最後顧三爺收買了老板身邊的人,派了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槍手埋伏在戲院後門, 等老板和戲院的頭牌一出來,立刻亂槍掃射!當時我們都去看了,兩個人身上都 被打得像篩子一樣,真慘啊!”
燕雙鷹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
小錦娣想了想說道:“嗯,那就是為了女人了。聽師父講過,你們青幫的 『通』字輩大佬黃金榮就曾經為了個女戲子露南春與司令盧永祥的公子發生爭執。 黃金榮臭揍了盧公子一頓,卻被盧永祥的警衛抓到了司令部,差點槍斃。後來多 虧了張嘯林托人,才把黃金榮保了出來。”
“這件事情我聽說過。”燕雙鷹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有沒有,既爭地盤 又爭女人的事情呢?”
小錦娣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驚呼道:“啊?!乖乖,那可不得了了, 這人腦子是要打出狗腦子的。”
人腦子打出狗腦子,這不正是要讓光復社的那幫敵特分子體會到的效果嗎?
燕雙鷹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對呀,就這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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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白渡橋,位於蘇州河匯入黃浦江口附近,蘇州河下游河口,毗鄰黃浦江, 既是老上海的標志性建築之一,同時還是許多市民心中的外婆橋。
它是一座全鋼 結構鉚接橋梁和不等高桁架結構橋梁,有兩孔,上部結構為下承式簡支鉚接鋼珩 架,下部結構為木樁基礎鋼筋混凝土橋台和混凝土空心薄板橋墩。
上海話中稱坐船過河為“擺渡”,外白渡橋正處在舊時蘇州河溯流而上的第 一個渡口附近,當地人習慣把這個渡口叫做“外擺渡”或“頭擺渡”。
又由於過 橋一律不收費,上海方言里以“白”字表示不用付錢的意思,“白”字又與“擺” 字的發音近似,久而久之,“擺渡”變成了“白渡”,外白渡橋的名字就這樣沿 用了下來。
今天的天氣很好,晴空萬里,風和日麗,外白渡橋上的行人似乎也比平日里 更多了些。
中午時分,一個身著青色長褂,頭戴圓頂寬檐帽的中年男子來到了這 里,他站在橋欄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好像正在等著什麼人。
這時,戴著墨鏡的燕雙鷹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過來,在這人身後輕輕拍了拍 他的肩膀。
中年男子轉過身來,正是鐵流小組組長、燕雙鷹的上級與單线聯絡人——張 橋,他既吃驚又好奇地感嘆道:“嗬,你每次出現都像鬼魂一樣,從沒有看到過 你從哪個方向來。”
燕雙鷹淡然道:“你不該埋怨這一點,你只要知道我的工作方向沒有錯就足 夠了。”
張橋一聽便感覺到這話里的弦外之音,連忙認真地問道:“怎麼樣,有什麼 收獲嗎?”
燕雙鷹答道:“目前可以確定,小都會歌舞廳不僅是光復社的秘密聯絡點, 還是南京路附近假鈔和黑市銀元的集散地。”
張橋臉色一變:“哦?!”
燕雙鷹說道:“昨夜在小都會歌舞廳,我在窗外親眼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短大 衣的大胖子。在馬志成的辦公室,馬志成對其畢恭畢敬,並稱其為『杜總』,可 以肯定,此人定是光復社的核心人物。我看到此人帶走了馬志成一伙兌換的銀元, 並將一箱一億元的假鈔交給馬志成,讓他們一個星期內投入市場。”
張橋激動地說道:“太好了!雙鷹,這個情況非常重要,看起來小都會歌舞 廳有搞頭!”
燕雙鷹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麼想。”
張橋問道:“下面你想怎麼做?”
燕雙鷹沉聲道:“我要策劃一場幫會式的爭斗,將小都會歌舞廳搶到手中。 不動則已,出手就要讓他痛!小都會歌舞廳沒了,陳恭鵬肯定坐不住,我們的機 會也就來了。”
張橋問道:“需要我們做什麼?”
燕雙鷹說道:“你要做的就是知會城管部隊,開戰以後他們不要介入,我會 以最快的速度將事情解決。”
張橋嚴肅地說道:“我親自到軍管會與城管部隊的負責人接洽。記住,你的 動作一定要快,否則,不但我們內部方方面面的壓力會增加,就是敵人也會起疑 的。”
燕雙鷹想了想,自信地向張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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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下午,九號賭場里突然竄進來兩個鬼頭鬼腦的男子,正是昨晚馬志 成派來干掉九頭的殺手——朱五和王阿六。
他們剛一進門就被人暗暗盯上了,可這倆倒霉蛋還渾不知覺地在賭場里四處 轉悠,尋找著下手的目標。
只見在門口輪盤賭賭桌的荷官鬼手喬一邊操盤一邊瞄著這兩人的動向,他突 然高聲喊道:“新翻一台,二十一點開盤!諸位請下注!”
這其實是燕雙鷹早就布置好的暗號,躲在賭場里的齊彪、五根、毛汙腳等人 聽到暗號,便悄悄地混到這倆倒霉蛋的身後。
接著,坐在鬼手喬這張賭桌上扮演賭客的燕雙鷹開口要牌,鬼手喬又高喊: “閒家要牌!”
燕雙鷹身側另一個假裝看牌的“賭客”阿六接到這個指令,馬上跑進內屋去 叫九頭。
燕雙鷹又向身邊的阿發低聲發出指令:“准備行動。”
阿發立刻向九號賭場進門口的電閘旁走去。
不一會兒,九號賭場的老板九頭便出場了,只見他高調地將內屋門口半掛的 簾布往上一撩,接著大搖大擺地走進賭場里。
“諸位朋友,玩得高興啊……玩好啊!好好,好好好……”
九頭向賭客們抱拳表示歡迎,一邊大聲向他們打著招呼,一邊十分招搖地在 賭場里穿堂而過。
這樣明目張膽的出場方式哪能不被朱五和王阿六發現,兩個倒霉蛋果不其然 就向刺殺目標慢慢靠了過去。
待他們走近到九頭身後正准備掏槍,就聽見賭桌旁的燕雙鷹大喊一聲:“二 十一點!”
就在這時,早就在電閘旁等候的阿發聽到命令將電閘猛地拉下,賭場里瞬間 陷入了黑暗,頓時引起賭客們一片喧嘩。
趁此時機,早已埋伏在這兩個倒霉蛋身後的弟兄們一擁而上,馬上架住了兩 人的身體,另外幾人在他們的頸脖上各自套住繩套,同時往兩個相反的方向一拉, 小都會歌舞廳派來的兩個殺手一下子就被活活絞殺。
待賭場重回光明,這兩人的屍身已被趁黑轉走,只見九頭笑眯眯地向眾賭客 抱拳並高喊道:“諸位客人,場子里電閘出了問題,要打烊修理。今天我們場子 里所有客人的賭賬全都算在我九頭身上,大家請回吧!”
見老板這樣說,玩興正酣的賭客們也沒辦法,只得各自抱怨著悻悻而去。
待賭場已無閒人,燕雙鷹又吩咐:“關閉賭場,掛出歇業的牌子。”
隨後他將眾人召集起來,布置著今天晚上行動的具體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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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歌舞廳開始營業的時間還有一會兒,本應該在舞女房里休息和准備的舞女 大班桔子小姐卻早早地來到了舞廳里,只見她獨自一人站在二樓的連廊上,目不 轉睛地看著樓下大門後的彩色玻璃屏風,那魂不守舍的神情仿佛在痴痴地等待著 什麼。
入神的桔子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慢慢走到了自己身後,耳畔突然傳來小都會 歌舞廳老板馬志成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桔子顯然是被嚇了一跳,她的身體猛地一震,卻沒有回過頭來,略微緩了緩 神後她回答道:“沒什麼。”
馬志成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在等人。”
桔子慢慢轉過身來,她用手指撫齊額頭垂下的幾縷發絲,微笑著說道:“除 了你,我還能等誰。”
馬志成滿是得意地說道:“這還像句話。”
女朋友這樣的回答令他十分欣慰,馬志成忍不住向桔子走近過去並湊上嘴巴 親吻她。
但女朋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迎合,而是輕輕地把頭一偏,避開了馬志成這愛 的表示。
馬志成對她的反應有點不滿意,問道:“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好像有些心 不在焉。”
“哪有……”桔子的臉色顯得有些尷尬,她解釋道:“只是……只是有些不 太舒服。”
馬志成連忙收起慍色柔聲問道:“是不是生病了?”
桔子閃躲著馬志成關懷的眼神,並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臉頰說道:“放心吧, 真的沒事。”
但男朋友卻明顯感覺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桔子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趁馬志成還沒開口,桔子又說了句“上客了,我下去看看”便轉身就要下樓。
“等等!”桔子的表現讓馬志成的疑心越來越重,他陰沉著臉叫住了桔子說 道:“不對,你有事瞞著我。說!發生了什麼事?!”
桔子嚇得身體又是一震,接著一下子變得很慌張,在馬志成的逼視下她目光 閃亂,只好緊張地回答道:“別再問了,已經過去了。”
馬志成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嚴厲:“我已經問了兩遍了,我不想再問第三遍!”
桔子急促地呼吸著,終於從嘴里擠出答案:“他來了。”
馬志成狠聲問道:“誰?!”
桔子驚惶地說道:“咖啡廳。”
馬志成臉色一變:“什麼?!這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桔子說道:“昨天夜里,你走以後。”
馬志成連忙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桔子說道:“只有他一個。”
馬志成更是大驚失色:“只有他一個人?!”
桔子說道:“是的,他似乎總是獨來獨往。”
馬志成有些急了,問道:“那吳四為什麼不動手?!”
桔子怯聲道:“是我讓他不要動的。”
馬志成怒問道:“為什麼?!”
桔子激動地解釋道:“當時客人很多,他們身上都帶著槍,一旦大打出手肯 定會引來共產黨。不但舞廳開不下去,說不定還會翻出別的事情。”
一聽到“共產黨”三個字,馬志成囂張的氣焰立刻就熄滅了大半,他咬著牙 忿忿地罵道:“媽的便宜了他!”
桔子見狀連忙柔聲安慰道:“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就當沒 有發生過。”
女朋友在這件事情態度上的突然轉變和今天對自己的冷淡表現讓馬志成這個 正牌男朋友心里滿不是滋味,他陰陽怪氣地說道:“哼!你今天的表現很奇怪啊 桔子,和一天前大不相同。”
桔子心虛地解釋道:“哪里呀,我只是……只是不希望再出事了。”
“不對!”馬志成心里突然產生了嫉妒的感覺,他陰沉著臉說道:“你是在 替他說話!”
桔子被他說中了心事,連忙閃避著馬志成逼人的目光,低著頭不敢作聲。
沉默等於承認,馬志成立刻醋意大發,他用手松了松領結,強壓著怒火厲聲 問道:“你陪他跳舞了,是嗎?!”
桔子被他暴怒的氣勢鎮住了,只好輕輕地點了點頭。
馬志成再也忍不住,“啪”的一記耳光狠狠地抽了過去。
桔子頓時被打得身體差點站立不穩,扶在貴賓廳的沙發靠背才沒有摔倒,嘴 角還滲出一道血來。
氣急敗壞的馬志成向她咆哮著罵道:“賤貨!賤貨!”
嗚咽中的桔子不甘地大聲反問道:“那我該怎麼辦?!當場拒絕他?!讓他 殺了我?!”
舞廳經理吳四在樓下聽到二樓的貴賓廳里好像有什麼動靜,便跑到樓上來察 看,卻正好看到馬老板在發飆的這一幕,嚇得他只好遠遠地站在左側的樓梯口不 敢靠近。
馬志成正想找人來問話,回頭一看是吳四,立刻向他問道:“他來了,是嗎?”
吳四哆嗦著回答:“是……是的。”
暴怒中的馬志成一邊向他走過去一邊吼道:“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吳四頓時嚇得身子都蜷縮起來,哪里還敢答話。
沒想到桔子的回答給他解了圍:“是我沒有讓他告訴你。”
馬志成一聽,又轉過身來一邊向桔子步步逼近一邊點著頭憤然說道:“又是 你,又是你!”
他的脖子漲得通紅,眼睛氣得溜圓,在桔子面前唾沫橫飛地吼問道:“你怕 我殺了他,是嗎?!”
桔子被他這駭人的氣勢嚇得低著頭不敢作聲。
馬志成卻不管不顧,他歇斯底里地搖晃著桔子的肩膀繼續吼道:“回答我!”
沒想到桔子突然抬起頭大聲承認:“是的!”
馬志成先是一愣,接著氣得將桔子用力推開,並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這 個水性楊花的婊子!你愛上了他是不是?!你愛上了他,是不是?!”
桔子大聲辯解道:“他是來找你的,可你卻不在。你指望我們怎麼辦?!我 們又能怎麼辦?!”
吳四遠遠地站在樓梯口給桔子幫腔:“是啊大哥,您不在家誰敢擅自做主, 萬一把舞廳毀了,引來了共產黨,我們怎麼向您向上面交代呀?!”
一提到天敵的名字,馬志成怒漲的惡氣馬上給生生憋了回去,竟呆立在當場 一時接不上話來。
桔子見他沒有繼續發作,連忙勸道:“本來事情已經結束了,不再需要流血 死人,可一旦你知道了,會善罷甘休嗎?!”
可她卻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反倒是將男朋友的醋意再次挑起,強烈的占有欲和 嫉妒心讓馬志成一下子變得歇斯底里,就是天敵的名字也壓不住了。
“當然不會!”只見馬志成想都沒想便把頭一甩並斬釘截鐵地回答,接著大 吼道:“我要殺了他!我要親手殺了他!”
馬志成仿佛一下子被點著了似的,走過去用雙手揪住吳四的衣領,繼續向他 瘋狂地咆哮:“你馬上去把他給我找出來,不管他躲在哪兒,就是挖地三尺也要 把他給找出來!我要親手把他撕成碎片!剁成肉泥!聽到了嗎?!”
吳四哆嗦著身子答道:“是……是的,聽到了。”
馬志成一把將他推開:“滾!”
怒氣未消的馬志成馬上又轉過身來繼續向桔子吼道:“我要在你面前將他身 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你聽到了沒有?!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桔子哪還敢在這里多待,膽怯地回答了一聲“聽到了”,便趕忙跑下了樓。
空蕩的連廊上只剩下了因為氣急敗壞而大口喘氣的歌舞廳老板馬志成,此刻 他那原本梳好的大背頭因為剛才激動的甩頭動作而耷拉下來,眼神里冒著暴戾的 火焰,面部的肌肉更是因為過度的憤怒而變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