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依跟混在征召兵的隊伍里,進行漫長的行軍,周圍的人都是跟她父親一樣,從周圍村莊里征召出來的農民,平時種地,要打仗時被騎士老爺吆喝一聲出門,父親以前就是他們的一員,娜依悄悄好奇地打量周圍的人,疲勞地打哈欠,撓虱子,閒言碎語談各自村莊田野間的收成八卦。
“俺們村鬧蟲子,早起一看,噫,葉子苗都啃光咯。”
“我出去打仗了,耽誤時辰,家里田咋辦呢,老爺又不賠我。”
“俺就好咯,家里有兒子幫我打理……”
髒兮兮的農兵拿啥的都有,斧子、棒子、鐮刀、長矛,很不統一,穿著打扮也是各穿各的,娜依這半截鏽劍和輕皮甲頭盔都算好的嘞。
最風光的騎士老爺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前頭。
另一支隊伍出現了,看上去武器服裝都很光鮮統一,比他們強多了。
率領他們的是一位騎著白馬的女騎士,高傲的女騎士興致勃勃,充滿干勁,隨時准備開拔一展宏圖,身穿盔甲,銀鑲翡翠頭冠,一條長長的金色馬尾活靈活現,隨風抖擻。
鋼鐵馬靴與護腿之上,竟然什麼都沒有,簡練干脆地暴露著圓潤的大腿與臀部,緊身的皮甲用相互交錯的皮帶從下到上將她的身體與挺拔傲人的胸脯束縛勾勒。
披風瀟灑,皮甲護肩,一杆銀槍閃閃發光。
“吾乃哈特利亞王國王女,白薔薇騎士羅澤莉婭,奉父王之命,以正義之名,前來協助梅魯奇亞王抵抗獸人部落的侵略,敢問前方何人?”
高傲自信的女騎士走上前向騎士老爺高聲呼喊,自報家門。
平日在村子里張揚跋扈的騎士老爺,用它那滑稽的大肚腩在馬上為高貴的王女騎士吃力地下馬,再惶恐誠恐地鞠躬敬禮回復道:“恭迎殿下,我是東森達庫斯公爵麾下的騎士,正響應公爵號召帶兵往王都集結。”
女騎士羅澤莉婭聽到很高興地說:“你們要去王都?正好,我們順路吧。”
兩支隊伍走到一起,來自哈特利亞王國的援軍和來自東森達庫斯公爵領鄉下農村的征兆農兵們走到一起了。
羅澤莉婭高興地和騎士老爺談笑甚歡:“我奉父王之命前來援助梅魯奇亞王的正義之戰,抵抗那些獸人蠻族的侵略,神明將會賜福於我軍,很快就能大獲全勝!”
騎士老爺有些憂慮:“殿下,我明白您求勝的決心,可是在王國東邊的尹·加索爾聯邦已經被獸人部落滅亡了,他們在帝國猶存的時候都一直是個麻煩,而他們在獸人部落面前半個月都沒撐住,您不可小覷啊……”
羅澤莉婭對此毫不在意:“不過是一群吃草的獸人蠻族,能有什麼威脅,只要哈特利亞與梅魯奇亞兩國將士團結一心,打敗獸人部落輕而易舉!”
父王,您就靜候女兒的佳音吧,我哈特利亞王國王女,白薔薇騎士羅澤莉婭必將取得榮耀的勝利,以正義之名,把這些蠻族都消滅掉!
而我會成為萬眾矚目的英雄!
娜依走在隊伍的邊緣,眼看著來自哈特利亞王國的士兵們唱著軍歌踏著步伐向自己的隊伍緩緩靠攏,娜依打量著哈特利亞士兵們,他們兵戈光鮮,裝備嶄新統一,士氣高昂,一看就跟他們這些農兵不一樣,好像很期盼打仗似的,讓從小在村子里生活的娜依感到很奇怪。
等到他們唱歌唱累了,趁間隙,娜依壓著沙啞的嗓子好奇地問:“你們為什麼高興啊?”
士氣高昂的哈特利亞士兵隨意地回答:“當然是要去打仗啊。”
娜依有點不開心地說:“打仗有什麼好的。”
“好處可多了,會漲薪水,會有錢拿,回去後還能跟大伙兒吹幾個牛皮,這麼好的事當然好了。”哈特利亞士兵理所當然地說,“而且不過是一幫在泥巴里打滾的野蠻人,我吹個口哨他們都要嚇跑了,有什麼好怕的。”
薪水?
一個沒聽過的詞,娜依搖搖頭,又問道:“你們不種地嗎?打了仗,就連種地的時間都沒有了,回去又要把荒掉的田地重新種一遍,收成全白費了。”
“我們不種地,我們生來為打仗!”哈特利亞士兵高興地喊了一句,接著隊伍軍歌又唱起來了,腳下行軍步伐又加快些許,“哈特利亞人生來為打仗?~ ”
不可理喻,無法理解,娜依搖著頭,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跟著大部隊上戰場了。
打仗有什麼好的,娜依埋怨地想,要不是觸怒了騎士老爺她才不來呢,等著風頭避幾天再想辦法逃回去。
娜依就揣著這樣一種消極的想法一直到上戰場。
等她到戰場後就很快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早點逃回村子里了。
遠遠能看見前方人影排列整齊,拿著好似長矛的事物面朝他們,然後是密集的噼啪聲響,煙霧繚繞,還未曉得發生了何事,身邊的人就像秋收的麥子一排排地倒下。
遙遠的方向還有更大的聲響,悠然的破空聲,天上有奇怪的東西向這邊飛速過來,等它落地的時候,在劇烈的聲響下血肉橫飛。
戰場宛如地獄。
“啊!”一陣氣浪把娜依掀飛出去,頭暈目眩,視线模糊,等她看清楚的時候,驟然發現,那些高歌萬丈的同伴,頓時變成了死亡的肉塊。
“不許跑!不許跑!”
騎士老爺朝手下農兵們發狠吆喝一聲,騎著那匹老馬跑得比誰都快。
“神發怒了!神發怒了!”
士兵們驚恐地大叫。
“快逃啊,不然都死定了!”
周圍本就是從田里拉出來的農兵們驚恐地叫著四散而逃,一開始就不想來這里的娜依也想逃。
“好痛……救我……”被那可怕的火焰炸斷了大腿的士兵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他們的哀嚎勒住了娜依轉身的腳步,猶豫不決。
被炸得灰頭土臉的哈特利亞王女羅澤莉婭爬上戰馬揮舞著長槍高喊:“不要害怕這些蠻族的邪術,神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都站起來擡頭挺胸面對他們!士兵們,跟我一起衝垮他們!”
如果是在進入戰場前,那些哈特利亞士兵大概會跟著歡呼一聲,但在這種身邊爆炸不斷,同伴時時刻刻莫名其妙地倒下,四肢橫飛的時刻,怯懦的士兵們瑟瑟發抖,基本沒有人響應這位白薔薇女騎士。
“他們的騎兵在我們後面!”
有士兵絕望地呐喊,娜依朝身後看去,不知何時,身後的密林里突然冒出了很多巨大的狼,有人騎在上面,揮舞著長刀,好像看到了流油的肥肉一樣朝他們飛奔過來。
他們最先衝擊的是側翼哈特利亞士兵的身後,巨大的餓狼嗷嗚著從背後撲倒哭爹喊娘的哈特利亞士兵,撕咬它的血肉,而騎在他們身上的都是一些跟巨狼毛色一致,有絨毛耳朵仿若餓狼般的少女,他們厲聲嬌喝,凶神惡煞,揮舞手中的雙頭劍左右砍殺,哀鴻遍野。
娜依看著一頭巨狼咬掉了一個哈特利亞士兵的頭顱,上面的狼少女騎手將一個人身體切成兩半。
她轉過視角,還有第二批這樣的狼騎兵正朝他們這邊撲過來。
娜依手心在冒汗,腳在打顫,她好害怕。
我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明明爸爸說過好多遍打仗很可怕,可為什麼自己就是不聽話呢。
她想哭,但現在哭也沒用,凶神惡煞的狼騎兵已經撲進了早就潰散的農兵群中,利爪撕裂了大聲哭喊的農民,狼少女的雙頭劍借著巨狼的衝擊力將人體一刀兩斷。
“受死吧,豬玀們!”
“嗷嗚!”
狼騎兵砍死了右邊的農兵,劍刃上鮮血累累,現在調轉劍頭,用還沒沾血的那一頭猙獰戲謔地駕馭巨狼朝娜依衝來。
娜依盯著迎面而來劍刃與巨狼獠牙散發的鋒銳光芒,死到臨頭,她的心反而平靜了。
她似乎天生對戰斗有一種直覺,在爸爸去當兵前,就連村里同齡的男孩子都打不過他。
現在娜依拿著劍,面對著兩頭才殺過人的餓狼。
就像小時候那樣,爸爸教過的。
焦距劍刃獠牙的瞳孔緩緩收縮,血液飛濺的痕跡都一清二楚,當死亡的鋒銳臨近之際,她側身躲過巨狼咬合的獠牙,伏身躲避從頭頂掠過的劍刃,跪倒在地,將自己那把鏽劍貼著雙頭劍的下方,劃開了那名狼騎兵的腰側。
“咕唔……”
狼騎兵帶著難以想象的凝固表情捂著腹部翻落在地,那匹巨狼在感受到姐妹的跌落,轉過身來,對娜依發出凶殘的怒吼,利爪撲來,她連忙舉劍抵擋,野獸的力量把她那本就鏽蝕不堪的長劍給磕飛了。
“見鬼。”很少罵人的娜依罵咧一聲,把斷掉的刀柄朝巨狼扔去,激怒同時稍稍阻礙了下巨狼。
娜依四下張望,有沒有可用的東西,在巨狼撲上來咬掉她的腦袋前娜依抄起了狼騎兵掉落的雙頭劍,怒吼著朝巨狼的側腹捅去,巨狼哀鳴一聲,血流汩汩,巨狼無力地軟倒在地,生命垂危地喘著氣,即將死去。
“對不起……”
她擡頭看向側面,哈特利亞方面,他們的王女,白薔薇騎士羅澤莉婭騎在她披甲的白馬上揮舞長槍,奮力與來襲的狼騎兵交戰,迎面將一個揮舞雙頭劍的狼騎兵捅翻在馬下。
羅澤莉婭一邊迎戰,一邊大喊:“吾乃哈特利亞的白薔薇騎士羅澤莉婭,區區蠻族,看我不把你們全消滅干淨!”
在羅澤莉婭的奮戰下,哭喊的哈特利亞士兵竟然有重振旗鼓的趨勢,抵擋住了狼騎兵,受阻礙的狼騎兵退回去,哈特利亞士兵發出歡呼聲:“羅澤莉婭殿下萬歲!”
這時,在戰場的正面,獸人部落排列整齊的线列隊伍里,衝出了一騎。
受挫的狼騎兵看到了那個人,也發出了歡呼。
“是陛下!”
“陛下來了!”
那是怎樣的一個騎士啊。
遠遠地初看沒覺得什麼,但是隨著距離的拉近,人們才發現這個單槍匹馬從敵陣中衝出來的騎士,似乎有點過於高大了……那批漆黑的戰馬——或者說巨馬,有一棟房子那麼大,漆黑的毛發里有絲絲血紅,它披著戰甲,宛如某種非人的戰爭機器,專為食去世上的血肉而來的漆黑巨馬。
而能配得上這有一棟房子那麼大的漆黑巨馬的騎手就更夸張了,他穿著黑色的鎧甲,頭盔上有傳說惡魔中的巨大對角,看不到身上有什麼武器,只是手持一杆血紅的旗幟就單槍匹馬向人群衝來,他的身高有……三米?
四米?
或者取個中間值?
無論如何,騎在這巨馬上的騎士若要做個比喻,就仿若一輛巨大的攻城塔正以比一般戰馬衝鋒還快兩三倍的速度向自己碾壓過來!
“那是什麼怪物!?”
任何人若看到巨大的攻城塔用這麼快的速度向自己衝來都要嚇死了,而這活生生的攻城塔在自己面前,就根本起不到任何想躲避的念頭——那注定是徒勞的。
當他衝到陣前的時候,他橫起了自己的血色旗幟,原來這杆旗幟就是他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