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松跟裴妍離開後,老陳氣的把向宇錘了一頓,“瞎說什麼呢你,臭小子,那個是老板親閨女知道嗎?不說把人請進來還讓人跟門口站了那麼老半天。”
“哎呦哎呦師傅你輕點”向宇被扯著耳朵依舊嬉皮笑臉,跟老陳確認,“真是老板女兒嘛?多大了啊?”
老陳快被他氣笑了,“你小子甭想,老板對他閨女寶貝著呢。”
“瞧您說的”向宇被激起了牛脾氣,梗著脖子跟他師傅爭“寶貝是寶貝,那也要讓人找對象吧。既然要找對象,我怎麼就不能想了?”
他家美美就不能有媽媽嗎?
…………
關上門,裴靖松看向裴妍,試探著開口,“吃飯了嗎妍妍?”
她換上拖鞋朝客廳去,“沒”
“沒吃呢?”裴靖松皺眉,瞧著她的細胳膊細腿,沉吟開口,“想吃什麼?”
他的話成功的讓裴妍回了頭,她眼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你做?”
“是啊”很少見她露出這麼可愛的樣子了,裴靖松甚至覺得他家小孩現在有點呆萌,他笑著挽起袖子,“你忘了?爸爸會做飯的。”
裴妍不知道在想什麼,定定的看著他。
“愣著干什麼?”裴靖松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過來給爸爸打下手。”
哦。
裴妍低頭,像被大人指使著去干活的小孩一樣,不情不願的跟在他身後去了廚房。
顯然她對自己有點自知之明,知道先暫時觀望,看哪里能幫上忙。
裴妍倚在門口看他有條不紊的清理案板用具,然後打開冰箱查看食材——里面空空如也。
裴靖松傻眼了。
她不自覺笑出聲。
裴靖松訕訕的摸了下鼻子,見她越笑越開心,他耷拉著眼皮好笑的看她,“不是,有這麼可樂嗎?”
她搖頭。
裴靖松嘖了聲,“過來”
裴妍斂去笑容,不緊不慢的朝他走了過去,到了跟前淡淡的看著他,“干嘛?”
後者越發想笑,他下意識從耳朵上取下夾著的煙,想起是在家里,動作一頓,又把煙隨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想抽就抽”她聲音有點小。
但裴靖松聽到了,他氣極反笑,“現在是跟我說這個的時候嘛裴妍?”
她明白他是指什麼,但不往那方面提,就跟他這裝。
裴靖松知道怎麼對付她。他臉一板,直接指揮她,“給我站好了,不明白自己錯哪兒了?”
“不知道。”
“自己在家都吃的什麼?”他看著她,“別跟我說一直去樓下餐廳吃飯。要我去問老板嗎?”
他把話都說完了,裴妍還有什麼說的。
她不自覺撇撇嘴,似乎是對他說的話不以為然,但終究是沒敢反駁,只能憋在心里,頗有一種被強權壓迫敢怒不敢言的小可憐樣。
可愛極了。
所以她越不說話,裴靖松臉上越放松,最後繃著臉裝模做樣的批評了孩子兩句,他拿上外套就要出門。
裴妍亦步亦趨的跟著他來到門口,在裴靖松要開門出去的時候,問他,“你干嘛去?爸……爸爸”
“你說呢?家里什麼都沒有,拿什麼喂飽你。”
她不說話,就盯著他瞧。
裴靖松看著她烏溜溜的眸子,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抿抿唇,快速點頭。
裴靖松在她回房間換衣服的時候彎唇笑了笑。感慨果然是小孩子,心思好猜的很。
小區里面就有超市,父女倆也沒走遠。
裴靖松推著購物車,看著走在前面的裴妍,她穿著件墨綠色的帶帽衛衣,頭發挽成一團堆在頭頂,細軟修長的脖頸散發著白皙盈潤的光澤,溫柔又恬靜,像個墜入人間的仙子。
這麼優秀的孩子是他的,裴靖松倏然有種成就感,但同時不可避免的,他又意識到裴妍長大了。
而他,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到了不惑之年。
人生數十載,這麼一算,竟然過去了一半。
來到酒品區,裴妍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拿起瓶紅酒放到購物車里。
裴靖松搖頭,把東西拿出來放回原位。
“爸爸…………”
他不妥協,“你胃不好,忘了?”
“我沒事的,今天特別想喝酒。”裴妍的聲音很有質感,平時說話有點冷淡,但一旦有所求,又會變得綿又軟,讓人不自覺想滿足她。
裴靖松也不例外。
他松了手,任她接過酒瓶,但仍要跟她講條件,“最多喝一杯,睡前喝點紅酒是為有助於睡眠,不是為了讓你貪杯。”
哦。
左右目的達到了,裴妍只是安靜聽著他的囑咐,也沒說什麼。
遵循晚飯吃少的原則,兩個人也沒買太多東西。
裴妍喜歡吃海鮮,裴靖松就買了一些,蝦,海魚,還有螃蟹之類,但他也很注意葷素搭配,在裴妍不贊同的目光中又買了不少青菜。
“買那麼多浪費……”她試圖找理由勸他打消買蔬菜的念頭。
“怎麼會浪費?你學習比較辛苦,該多吃點補補。”
裴妍看他興致勃勃的排隊付錢,有點無語,故意沒等他,提前出了超市。
買的時候沒覺得有多少,但裴靖松出來的時候卻拎了整整兩大包。東西有點多,裴妍很自覺的伸手要替他分擔一些。
裴靖松沒給她,“這點東西爸爸現在還提的動。”
“倒是你,哪哪兒都瘦,該好好吃飯。最好像方方一樣,能吃的苗條勻稱就好了。”
他沒覺得自己哪兒說錯了,但回去的路上裴妍一句話都沒跟他說。回到家處理食材的時候,裴靖松才反應過來,這小孩大概又生他氣了。
裴妍從小就這樣,外人議論什麼她都可以充耳不聞,但家里人說點什麼她往往會很在意。
徐清以前是小提琴手,現在是指揮兼教練,平時演出忙很少顧家,他……又實在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
所以導致這孩子內心有些敏感,特別在意他和徐清的感受。
很久以前裴靖松就發現裴妍不愛表達,遇事總是更願意自己悶著,偶爾受了批評,看上去也是一副淡漠的樣子,他不知道她會不會偷偷難過,因為她從不肯輕易展示自己的脆弱,但以他對她的了解,答案大概是肯定的。
之前他花了好些功夫才讓裴妍願意跟他親近一點,但這幾年隨著他和徐清的關系日漸冷淡,他明顯能感覺到裴妍對他的態度也在發生改變。
這讓裴靖松一度很挫敗。
但一想,女兒像妻子總比像他好,他一個糙漢子,像著他才要讓他頭疼。
只是天地良心,他剛才真沒有批評裴妍的意思,他只是關心她。爸爸關心女兒的飲食和身體健康這不是很正常嘛?
裴妍不該這麼敏感。
太敏感就會變得脆弱,而脆弱就意味著容易受到傷害。他不希望她受傷害。
心里知道她這樣不對,他作為監護人該好好糾正教育她,但一對上那雙眼裝作不經意投過來的視线,裴靖松又覺得,他們父女倆難得這麼心平氣和的待一會兒,現在說那些可能讓她難過的話真沒必要。
他朝客廳喊了聲,“過來幫忙”
好一會兒,抿著嘴唇的小人兒才別別扭扭的走了過來。
初初映入裴靖松眼簾的是裴妍纖細的腳踝,又細又白,瞧著還沒他手腕粗,看吧,他讓她多吃飯果然是對的。
“幫忙把青菜洗了,今天我們喝海鮮粥。”
“就這些嗎?”她聲音很輕。
“什麼?”
“我說,就洗青菜嗎?蝦和魷魚這些呢?”裴妍又往他身邊走了兩步,外套幾乎挨著他襯衣下沿。
“啊……這些”裴靖松曲肘抵著她胳膊把她往旁邊推開一點,“這些東西腥味重,爸爸來處理就好了。”
“爸爸,你真好”她聲音很輕,明明是在說著夸獎他的話,裴靖松卻覺得她眼里帶著濃濃的諷刺。
或許吧,消失幾個月要讓女兒親自去請才回家的爸爸好像確實該被嘲諷幾句。
裴靖松覺得自己這顆老父親的心都顫了一下,他回頭看著她笑,“爸爸不對你好對誰好?”
“我是爸爸嘛,當然會一直對你好”
她笑。
“除非——有一天找到那個我願意親手把你交給他的人。在那之前,你一直都會是爸爸最重要的人。”
“這樣啊”
裴妍看著他的眼睛。
說起來,她和裴靖松的眼睛真的很像,父女兩個都是那種眼睛深邃,眼皮褶皺很深的人。
聽附近的老人說,眼褶深的人情緣淺,親緣深,也不知道到底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