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程女士那個下午,是裴靖松出生以來人生唯一的亮色。但因為身上的傷痕,早已習慣了他人異樣眼光的男孩難堪的有了一絲窘迫。
鄰居阿婆訴說著他家里的情況,把他形容的很慘很難,裴靖松沒覺得自己的生活有那麼苦,但也難得沉默,未發一言。
阿婆介紹說這是市長夫人,讓他乖乖喊人。
裴靖松這才抬起頭,看向這個目光溫和的女人,她衣著得體卻不過分華麗,相較她的身份,甚至有些朴素了,但因著那份獨一無二的氣質,簡單的衣飾反而成了更大的亮點,讓她顯得那樣和藹可親。
“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名字,裴靖松想。
那個人不會想到這一層,他的母親想的名字也會因為被那人嫌棄而不停更改,到最後他便沒有名字了,一個“哎”字就可以代替。
“小名叫石頭。”阿婆主動解釋,這是鄰居間叫來的名字,也覺得這孩子身世可憐但性格堅韌,可不跟石頭差不多,於是就這樣叫開。
那棟房子里又傳來怒罵聲,和女人哀嚎慟哭的聲音,裴靖松眼里卻沒有絲毫波動,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和所有人一樣,他也只是一個陌生看客。
事實也是如此,他的母親認為一切都是她和那個人之間的牽扯,不關任何人的事,她們彼此傷害,也彼此糾纏,注定永遠都分不開。
沒有人能介入她的愛情,唯一短暫介入其中的裴靖松,成了她愛情里最大的絆腳石,讓她痛不欲生。
程女士把他帶去了寓言,給他新起了名字
從此他不再是無人問津的頑石,而是被寄予期望,有人盼他成材的青松。
裴靖松九歲那年,也是他在寓言待的第三個年頭。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
消息是老院長帶來的,那兩人糾纏半生,因為一場車禍雙雙去世。
那天,兩人是打算去辦理離婚的,那個人一大早就哼著歌,心情很好,他的母親則很沉默,安靜的做了最後一頓早餐,喊那人去吃。
鄰居說,那是他們家為數不多可以稱為安靜的時刻。
說不上悲傷或難過,裴靖松知道這是他母親最想要的結果。
他無法苟同,只覺得可悲。
他曾看到過十六七歲時的母親的照片,那時她也明媚鮮活,天真燦爛,只是後來深陷情愛,逐漸迷失了自我,困在一段無望的感情里不斷內耗、自我折磨,最後一點點磨去曾經的驕傲和活力,無聲枯萎。
年後有對夫妻來了孤兒院,想領養一個女兒。
他們看中了活潑開朗的秋衡。
彼時,老是跟在他身後喊哥哥的小丫頭像突然有了心事。
秋衡跟他說,“哥哥,先生和太太應該看中我了,今天太太給我拿了點心吃,其他人都沒有。”
“我覺得太太挺好的,很溫柔,那位先生也很紳士。但是我很想姐姐,如果我離開了這里,姐姐是不是永遠都找不到我了啊?我還能再見到她嗎?”
“哥,我不想離開你和院長。”
裴靖松摸了摸妹妹的頭,讓她別太擔心。但其實面對離別,他也沒有更好的話語能去安慰。只是背著所有人,他跟了那對夫婦一周。
清晨,他們會相攜著去用早餐,丈夫很儒雅隨和,對服務人員也多是笑臉相迎,妻子明媚可愛,即使不再那樣年輕,但心態青春,心性赤誠,面貌也溫柔純真。
而且有爭議時他們會主動溝通,不會吵架。
第七天,他其實就要離開,因為該了解的已經知道的差不多,明白對秋衡來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然而男人發現了他,問他跟了這麼多天看出了什麼。
裴靖松如實以告
男人點頭,並未多說。
裴靖松卻突然好奇,“其實你不來找我,我下午也要離開。不過,既然你早就發現了,為什麼現在才拆穿我?”
男人說,“因為之前你離我的妻子很遠。”
裴靖松垂眸,他想到了昨天中午自己曾近距離看過那位夫人,他不算多會看人,但自認也有一些辯識之法,真正至誠至善的人,眉宇間自有一股平和溫良。
生活沒有給予這些人太多苦楚,她們還保留著對世間最赤誠純真的熱愛。
如果可以,他希望秋衡以後能在這樣的家庭生活。
“抱歉,”裴靖松說,“我絕無惡意。”
“那麼,請問考察結束了嗎?”
裴靖松抬頭
男人笑了笑,“可以有幸邀請你,也成為我們的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