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
寂靜的皇宮,紅牆黑瓦裝飾,兩道腳步聲響起,打在青石板上,俑長的過道狹窄,筆直,兩側的高牆,讓王慍頓覺,像個囚籠,很不舒服。
領他進宮的是一名小太監,除此之外,再無他人。眼看這小太監不緊不慢,王慍心想:年紀輕輕就尋了個好差事,未來可期……
沒走多久,前頭就現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徐徐走來。
一位中年男人,一位紫衣祀袍婦人。
王慍沒和兩人打過交道,自是不認識,倒是這小太監眼尖,俯身行禮:“見過周王,見過東君大人。”
周王?東君?
心里了然,雖不認識,但混金宵城,怎麼說都聽過大名。
周王原名朱高逸,乃是太後一脈的朱家異性王,說起太後,就不得不提獻朝皇室如今的狀況了。
大獻乃是高祖,公仲皇帝打下的天下,歷經五朝,傳到當今聖上的時候,後宮卻逐漸強盛起來,太後當年垂簾聽政,皇帝幼小,可以理解,朝中大臣,也多是擁護,可如今,陛下孫子都十六七八,太後卻沒有一點放權的意思,著實令人深思。
民間不斷流傳,太後要廢帝登基的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誰放出去的……
要說皇帝孫子這麼大,太後定然也是七老八十,命不久矣?
實則不然,太後娘娘當年入宮早,生孩子也不過十三四歲,而今還未邁入知天命,身體好的很,更何況,因為眼前這位女子的緣故,太後越活越年輕……
這位身穿藍色祀袍,臉上戴著花紋黑紗的婦人,可不簡單,出身星神宮,乃是四位大祭司之一。
星神宮,一個十分神秘的勢力,以前從未聽過其名,當他們出現在大眾眼前,卻已經是國教了,傳聞,星神宮掌握永生的秘密,不知真假,卻深得太後寵信……
按說掌握這種秘密,肯定會引來江湖不少人的窺探,實際上確實如此,不少勢力,明面上,暗地里,紛紛涌動,都想打入星神宮,竊取機密。
不過星神宮也不是吃醋的,四位大祭司,個個武功高強,神秘莫測。
而今江湖,聞名的高手,便是一帝三聖六魔十宗師。
星神宮行走江湖較少,乃是皇帝家的護衛,便沒有排列上榜,但其四大祭司的實力,不弱於三聖。
一帝,指的是天下第一,武帝城城主,李幕秋。
他所佩之劍,乃是名劍譜第五,鳳凰於飛里的鳳劍,他的妻子,照秋雨,十大宗師之一,手拿凰劍,夫妻二人,合則乃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三聖乃是華中五岳青華山青華派掌門,泰山蓬萊派掌門,鑄劍山莊衍治子其孫。
眼看兩人至跟前,王慍搜盡腦中有用的信息,周王不提,這東君大人可是實實在在的前輩,估計自己在她眼里,不過螻蟻,心生敬佩:
“東君大人,周王。”行禮一拜,態度謙虛,讓人找不出毛病。
周王仔細瞧瞧,這黑衣小伙,劍目眉星,一表人才,氣質如此獨特,整個金霄城,也找不出第二位公子。
“王幼麟?”
“正是。”王慍沒料到周王認識自己,有些意外。
倒是周王笑笑,態度很隨和:“昨日便聽聞最近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少年將軍,平定天狼山,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得見,果然一表人才。”
王慍愣神,自己這就出名了?消息傳得蠻快。
“多謝周王繆贊,不過區區幾個匪徒,不成氣候。”王慍抱拳,說話不卑不吭,倒是贏得周王的眼神欣賞。
“朝中多次派人,都沒什麼顯著效果,王少將軍一馬平川,實乃麒麟之才,不愧是王大將軍虎子,名不虛傳。”
周王拍拍肩膀,和藹可親,身上帶著一股讓人親近的氣息,兩人貼的很近,不知道的還以為很熟,殊不知這才第一次見面。
隨後湊到耳邊,小聲道:“最近城里有賊,小心點。”
呵呵笑著,像是個長輩,眼里盡是滿意的神色,除去最後一句,王慍還真信他是個好人……
他神色凝重,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深思,周王什麼意思,警告我?威脅我?似乎,並沒有得罪他的地方吧……
“呼-”
再看這皇宮,心情逐漸低沉。
……
遠去的周王二人,臉色漸冷。東君倒還好,自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話,很平靜,雙手置於腹前,像是星河一般,神秘。
周王走在後頭,老大不小的他,一直盯著東君窈窕的背影看,那細腰翹臀一扭一扭,看得周王眼神發光,不過他卻不敢有什麼想法,或者說有,但不敢表現出來……
他斟酌片刻,詢問:“東君大人,那王幼麟,如何?”
本不該問這話,東君大人想來也不會回答,畢竟她這種層次的存在,沒理由關注一個小輩……
“武功不錯。”出人意料,東君給了一個簡單的回復,她聲音宛若空籟,有些滄朴。
周王聽完後,眉頭緊鎖,不增料想,東君大人評價不低。
“對比犬子如何……”
這次卻沒了聲,周王回過神,發現東君不見了,再看,原來是到了宮門口,“哼!”一聲冷哼,沉著臉出了宮。
……
小太監領著王慍到了御前殿,他鞠躬行禮:“王少將軍,皇上早已在里等候許久,您自個進去便可。”
王慍第一次見皇帝,心里有點忐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整理一番自己的衣物,多次確認沒有差漏後,方才安撫跳動的心。
他謹慎問:“不用通報一聲嗎?”
小太監十分尊敬:“陛下早已交代過,若是將軍來了,進去便可。”
好吧,感覺挺隨意,看來皇上應該是個溫和的人,不自覺腦補出一個慈睦長輩形象。
御前殿古朴大氣,雕刻的龍鳳祥圖,活靈活現,惹人眼目,任何來此地之人,都無不感嘆,大獻的底蘊。
作為皇帝辦公,接待臣子的地方,自然處處充滿生活的氣息,畢竟,聖上有時候一待便是一天,自然以舒適為主。
王慍剛要進去,就聽見里頭有聲傳來:
“嘶-,小六子,再看一下,衣服穿好沒,冕歪沒歪,臉上干淨不,屋子其他地方有沒有不妥的地方……”
“陛下威武,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
王慍不知所措,怎麼貌似皇帝比自己更緊張?他退後望望頭頂,御前殿幾個大字,滄朴有勁,沒走錯啊……
不管了,進去再說,他推門而入。
“知呀-”
木門的聲響驚動里頭的人,共有兩人,其中一人身穿龍袍,頭上帶著冠冕,個子不高,胖胖的,看面容,倒和太子幾分相似。
想必就是皇上了,王慍就要行那臣禮:
“微臣,王幼麟,見過……”
話還未完,雙手就被一雙手掌,強有力拖起來,王慍頓時怔住。
“哎,王愛卿,快不必如此,來來來,請坐請坐……”皇上還是小跑過來,熱情滿懷,笑容憨厚,像極了平日里家中來客,張羅的樣子。
但關鍵是,你是皇帝啊!
這也太好說話了,和藹得過了頭……
他牽著王慍一只手,很是高興,一路嘮著家長里短,將他帶到一旁炕上,上面早就鋪好一個軟枕,示意王慍坐下,王慍剛要下屁股,皇帝趕忙將他拉起來。
隨後,用自己的龍袍,在上面仔細擦擦,還用嘴吹一吹……
“使不得,使不得呀,皇上……”王慍哪還敢坐,頓時心驚肉跳起來,這幅面孔,怕不是要殺自己的頭……
他瞬間便要下跪,開玩笑,一國之君服侍你?任誰都要想到,怕不是藏了什麼刀子……
“唉,王愛卿,你這是做什麼?”
皇帝眼瞧他下跪,伸手去拉,但王慍自幼習武,他執意如此,皇帝一個普通人,怎麼拉得動他?
“陛下,臣初到金霄,不懂規矩,若有犯錯的地方,希望陛下再給臣一個機會……”
皇帝這下懂了,他以為自己要治他的罪,心里松一口氣,嚇死了,還以為自己哪里招待不周呢……
旋即蹲下身子,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愛卿,怎麼會?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朕賞賜還來不及,怎麼會處罰於你?”
“你可是朕的心肝寶貝啊……”
王慍:!!!
草,你什麼意思,難不成皇上有龍陽之好?
他波瀾不驚打量面前這個溫和的中年男人,內心早就翻江倒海,生怕他下一句語出驚人!
如果他真的開口,我應該怎麼拒絕?王慍內心不由得多憂起來,怎麼辦,只怪我長得太英俊,男女通吃……
心里留下因太帥的淚水……
“愛卿啊,起身吧,不要這麼拘謹,就把這里當自己家就好,把朕當你兄長!”
皇上說得振振有詞,若不是這里沒有香火,就差拉著自己拜把子……
當自己家……王慍無奈,話已至此,再拘束,就顯得自己不懂事,一個皇帝,都放下身段,不能讓他難堪。
王慍坐回炕上,不驕不躁,屁股剛熱,便又是差點下跪,只見皇帝小跑至太監哪里,將那茶壺端來,親手給王慍倒茶……
“皇上,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您坐,您坐……”
王慍黑著臉接過手里的茶杯,皇上則是興衝衝看著,似乎在等他喝下去,終於,一口飲盡,他這才入座。
自從進了這御前殿,屋里氣氛就不一般,桌案干干淨淨,到處都十分整潔,地上纖塵不染,好像自己是什麼大人物一般……
給人一種感覺,這皇帝十分卑微,處處觀察自己的眼色,一言一行都留意自己,生怕自己不高興……
王慍摸不准他什麼意思,莫非,有事相求?
可自己不過一個徒有虛名,無實權的少將軍而已,和朝中那些權臣相比,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要巴結,也應該是他們啊。
喝了不少茶,兩人成默良久,最終還是皇上開口。
“愛卿,你想要什麼賞賜?說吧,朕一定全力滿足你。”
王慍低頭思考一會,什麼都可以?真的嗎?我曾聽聞太後風韻猶存……當然這話不敢說。
“陛下,臣不過剿了幾個山村野匪,並沒有什麼功勞,談不上賞賜……”王慍納悶,就天狼山那幾個歪瓜裂棗,兩萬精兵,四五個征夷大將軍,半年拿不下,至於嗎?
真和太後說的,都是飯桶?
這個疑惑,他也只能裝在肚子里,反正事情,處處透露蹊蹺。
“愛卿真是客氣,太謙遜了,朕早就耳聞,文臣武將都說,天狼山格外險峻,凶瘴異常,猛獸狼虎遍地走,處處是險地,皚皚白骨更是數不勝數。那些吃了敗仗的將軍都說,匪遺極其難纏,不僅初具規模,還懂兵法,兵強馬壯不說,更是與邪教叛賊勾連,高手眾多,大有自立為王的趨勢,怎麼會沒有功勞?”
“這不僅是功勞,還是大功勞!要昭告天下啊!”
王慍:“……”感覺自己沒去過天狼山,說得差點以為我游山玩水回來呢……
隨後想到,莫不是這些大將軍吃了敗仗,回來添油加醋吧……天狼山,還真沒那麼邪乎,自己遇到最凶險的處境,還是解救秋怡那次……
王慍自知如何解釋,這個誤會都消除不了,便也不在沉吟,默默聽著,但賞賜,萬萬不能要,出山之前,爹就交代過,朝堂黑暗,莫要貪戀權勢,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自己謹記家父教誨。
“不用了,陛下,為國鞠躬盡瘁,本就是本分,若陛下實在要賞賜,不如犒勞出征的眾將士。”
王慍推脫,他只想低調。
“好,好!好一個為國為民的忠義志向,不愧是隨先祖打天下,世代精忠報國的王宗,朕有爾等良才,何愁大獻不千秋萬古?”
皇帝很是高興,大笑起來,這稱贊,都讓王慍臉紅到耳根,心里默念一百遍,低調,低調……
“話說回來,王愛卿,你真不用考慮嗎?要不要朕封你個兵馬大元帥當當,統領全國幾十萬大軍……”
王慍嚇一跳,連忙拒絕:“不不不,陛下,我還太年輕,沒有經驗,不合適……”哪有十七歲的兵馬大元帥。
“嗯,也對,翰林院缺一個左丞相,要不要封你當當。”
王慍哭笑不得,皇上,你也太隨意了,回拒道:“陛下,這個更使不得,丞相要通過科舉考試,選出狀元郎,才會有資格,微臣連天下幾本經書都認不全,這……過於兒戲……”
“好吧……”皇帝也是沉吟良久,臉上的表情很糾結,像個在考慮給王慍封個什麼官合適……
隨後,拉著王慍說了一大堆官名,甚至給出駙馬,都被一一回絕,讓王慍頭大,只覺得皇帝熱衷封賞……
就當王慍想著怎麼溜的時候,殿外,響起侍女的聲音:
“陛下,太後有請王少將軍,請移步永寧宮。”
皇帝聽完,瞬間臉色下沉,再也沒了笑臉。
“陛下,那臣,便告辭……”
王慍斟酌著向皇帝辭行,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不好。
“去吧,去吧。”他不耐煩揮揮手,和剛才熱情滿懷,形成鮮明對比,似乎,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待王慍走後,皇帝終於忍不住了,他暴怒而起,怒發衝冠,狠狠將頭冕摔在地上,把自己弄得披頭散發,撤下自己的龍袍,狠狠踩踏,嘴里念念有詞,形若癲狂:
“連這點權利都不給我?又不什麼大事!”
“為什麼不給我,為什麼不給我?”他一遍又一遍問著,可惜沒人回答他,一旁的太監,早就嚇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隨後御前殿里響起了砸東西的聲音,茶杯,陶瓷,桌子,櫃子……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當什麼要讓我當皇帝?那麼愛權,為什麼自己不去當?”
“老天爺,為什麼啊……”宛如瘋子一般的皇帝,跪地痛哭。
“我過得好苦啊,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沒用的皇帝,嗚嗚嗚……”
皇上哭的很傷心,心里委屈多年的情緒,爆發開來。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你能去指點江山,我卻只能……使喚太監……封官給阿貓阿狗……嗚嗚嗚……”
一邊流著淚,一遍用龍袍擦著鼻涕。
“小六子。”他傷心欲絕,叫了一聲太監。
“皇上,我在呢。”寒蟬若驚回了一句。
“去吧這龍袍和黃冠,給母後送去,就說我明天便啟筆,禪位給她……”
太監哪敢動啊,真送去,怕不是自己腦袋滿地滾……只能趴在地上裝死,反正皇上發癲,也不是第一次了。
哭了一會的皇帝,突然停了,他在地上爬了幾下,把桌子擺正,朝太監喊道:“小六子!拿筆紙來!”
“是。”
很快,皇帝一把鼻子一把淚,寫完了,小心翼翼,拿出自己的刻印,在後邊蓋一下,隨後狂笑:
“哈哈哈哈,是我,這是我做的,我要讓天下知道,皇帝姓公仲,不姓朱!”說完眼神惡狠狠,面目猙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