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吳湖市的地下皇帝(3)
陳果看著對面地上那滿身血汙的人,面無表情的問道:“是誰安排你去黃村小學的?”
“聽,安排……我進去,的……人說,他受……陳……果指……示。”那人倒在地上,聲若蚊蠅的回答道。
陳果離的較遠,那當然是聽不清了。
她微蹙著眉頭看向陳卓。
陳卓聽了個大概,不過這也夠了,他看著陳果緩緩說道:“這人說他去黃村小學,是你讓人安排的。”
陳果笑了笑,看似一臉輕松,卻在不經意間看向那人,此時她已在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映像中,陳果對這張臉極其陌生,那麼她肯定是不認識對方的。自然也沒有那人說的這些安排。
“呃啊…………咳咳……咳……”,那人捂著嘴巴咳了起來,噴出的血液濺在他面前的一塊空地上。
所以這個人在說謊,他為什麼要說謊?
除了要陷害自己,還有什麼其他目的?
他在隱藏他的真實想法!!!
用一個陳卓在乎的假象去掩蓋一個他想隱瞞的真相。
那麼陳卓就會陷入這個他在乎的假象里而不可自拔,因為那人說中了陳卓的痛點。
陳果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這個人能一下子就找到陳卓的痛點,說明他事先一定對陳卓和自己做過相當的研究。
陳卓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典型的偏執型人格。一旦他認定了的事情,十匹牛都拉不回來。即便是錯的,他也要一錯到底。
只有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完後,他才會考慮補救。然而,對於他所造成的後果,他似乎從不感到悔意。
陳果幾乎是瞬間就想明白了一切,她現在是不可能勸動陳卓的,因為陳卓已經認定了他所認為的真相。
她無奈的笑了笑,不再說話。因為現在說什麼都是在幫陳卓印證他的猜想。
她太了解她的父親了。
但,默認陳卓的行為,不代表沒有動作。
陳果通過強調母親離去的原因,已經在陳卓的心里打入了一顆楔子,這顆楔子叫做情親,只需等待合適的時機,把它用力鑿進去即可。
陳卓見陳果沒有回應,就說道:“我記得你上大學那會,一直愛來我們大隊里玩,我們大隊里那幾個小年輕第一次見到你,簡直瘋了!!他們每天都和我打探你的消息。呵,你那時候多招人喜歡啊。”
陳果並沒受陳卓話語的影響,因為她知道對方一旦開始長篇大論,最後總會把一切引到他關心的問題上。
陳卓回憶起往事,口中喃喃自語道:“曾經我在吳湖市擔任刑偵大隊的大隊長,姜政治則是我的徒弟。一直以來,我都對他頻繁來找我的原因感到疑惑。直到後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看望我的目的是為了找陳果你啊。”
他回憶起陳果的感情經歷。心中充滿了對女兒的不解甚至是不滿。
在陳卓的回憶中,女兒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優秀和美麗,本應該有一個更加幸福美滿的人生。
然而最終,她卻選擇嫁給了自己的徒弟,一個刑警。
時機到了,這個楔子可以往里再敲一下,輕輕的,不動聲色的。
陳果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姜政治嘛?”
這是女兒第一次談起這事,陳卓立刻來了興趣,於是他好奇的問道:“為什麼?”
陳果目光如炬般盯著陳卓,堅定的說道:“因為他是爸爸的徒弟。那時候,他和你一樣,都充滿了正義感。”
這是最近10年來,陳果第一次稱呼自己為爸爸。
陳卓起先懷疑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到後來確認不是自己聽錯後,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在這一刻,陳卓感覺到他那顆堅如磐石的心髒,竟然開出了一條縫隙。
當然,陳卓是沒有這麼容易被對方拿捏的。
他定了定心神,語氣更加冷漠幾分,接著說道:“所以,後面姜政治殺了你的哥哥,成天在後面搜集我的黑料,想要至我全家於死地,也是出於你那所謂的正義感咯?”
“哥哥是怎麼死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想再多說。但是舉報你這件事情本身,無關個人,這就是他的正義感,他也有他邁不過去的底线。”陳果心平氣和的向對方解釋道。
“屁的正義感!!!論業務能力,我當時在大隊里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可是最後呢?老子幸幸苦苦10幾年還不如一個會拍馬屁的升的快,那時候,有人跟我講過正義嗎?”陳卓大聲駁斥道。
這是陳卓的心魔,一切的起因。事實上他所認為的不正義也只是他認定的而已。
陳果不想和對方陷入這種無休止的爭吵中,因為她不想去說服任何人。
於是她轉頭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問道:“你去黃村小學調查到什麼了?”
“我查到,當年……被燒死……的校長……是前一任,黃村……孤兒院……的院長……”那人斷續的回答道。
陳果轉頭看向陳卓,因為她實在聽不清。
陳卓抽完一口雪茄,將其放置在那個沾血的煙灰缸上。
然後慢慢的朝上方吐出煙霧,不耐煩的說道:“他說,燒死的校長,是前一任黃村孤兒院的院長!”
這人神智清醒著呢,陳果內心只覺得一陣好笑。
黃村孤兒院……
那是陳卓起家的地方,也是陳卓和姜政治鬧翻的地方。
這時候把黃村孤兒院給丟出來,不是挑事嗎?
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啊。
陳卓厲聲說道:“把他們都帶上來吧。”
聽見地上這人說的話,陳卓顯然是不想浪費時間了,他想快點了結此事。
很快,被反被綁著的馬武、姜卓然和馬遠逸,都被帶到了餐廳。
一見到陳果,他們就都放松了一些,仿佛心中的壓力也少了許多。
因為他們都知道,陳果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的。
陳卓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後將半根雪茄放在煙灰缸上。
他將口中的煙霧吐了出來,特殊的香味彌漫在陳卓周圍。
他很享受這被煙霧包圍,這讓他有種被隱藏起來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陳卓開口問道:“馬武!這些年,你從我這兒也得了不少好處吧。”
老馬沉默不語。
陳卓揮了揮手,身後的兩個打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兩人走上前,一左一右架的著老馬,將他帶到了陳卓面前。
陳卓的手指往地上指了指,兩人將老馬按下,讓他跪在了地上。
陳卓搖了搖頭,手指繼續往下指了指,其中一個人跑到前頭,死死的按住了老馬的頭,用力將其上半身按倒在地上。
從餐廳上方往下看去,老馬的整個身體都匍匐在陳卓的身前。
這時,陳卓才緩緩抬起腳,踩在對方的頭上,高聲說道:“當年你還是國家紀律監察委員會,一個負責接發信件的辦事員,是吧。”
被踩在地上的老馬頓時感到自尊心破碎,但他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畢竟,他的一切,包括陳果,都是眼前這位老人給予的。
他回憶起那個改變命運的時刻。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馬武像往常一樣來到國家紀律監察委員會的信訪辦上班。
這個辦公室是一個開放式的大空間,從東到西大約有15米的長度,南到北約有12米的寬度。
這里最多時,曾經同時容納了30名工作人員,處理來自全國各地的實名舉報信。
然而,大多數人在這個部門工作一段時間後,都會申請調離。
原因有二:首先,能進入這樣的單位大多是靠關系。
其次,工作壓力太大,而且單調乏味。
他們需要從成堆的信件中挑選出那些看起來不那麼荒唐的舉報信件,然後再傳遞給上級進行篩選。
這項工作雖然看似簡單職,但實際上很容易做不好。因為舉報往往不會一次性把情況完全說明,而是通過後續的反饋逐步跟進。
這就要求他們必須學會辨別舉報人話里話外的意思。
所以很多有關系的在這里工作一段時間後,都會申請調離。
可馬武不同,他是校招進入的這家單位,沒有任何背景,所以只能在這里熬著,混資歷。
和往常一樣,馬武來到了自己的工位,開始翻閱起一封封的舉報信。
呵,你家小孩子生病死了,你舉報你們市醫院的黑幕?因為自己沒塞錢,所以導致他們在治療上的懈怠?
一看就不怎麼靠譜,馬武將這封厚厚的舉報信丟到一邊,再從面前一個白色的收納盒中,取出另一封來,打開查看。
噗,馬武一陣暗笑。你家豬圈倒了,也要怪市政建設咯。
一上午,老馬查看的盡是這種不靠譜的舉報信,看了一會,老馬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抬腕看了看手表。
11:05分,還有25分鍾才是午飯時間,他打算休息一下,下午再干。
正這麼想著呢,隔壁工位的同事就跑了過來,將手中的一摞信件交給了他。
同事說道:“哎哥們幫幫忙,家里來親戚了,我乘中午吃飯時間,去招待一下,麻煩您幫我頂一下哈。拜托,拜托。”
沒等馬武同意,這人就連鞠躬帶感謝的,直把老馬給整的都無法拒絕了。
“哎!”馬武嘆了一口氣。
都知道他脾氣好,所以一有事都找他,他是真成了他們辦公室里的及時雨了。
看著對方消失的背影,馬武再看看手中沉甸甸的郵件,無奈的坐回了工位上,還是多看幾封吧。要不然自己的活就沒法完成了。
現在都有績效考核的,完不成本職工作那是要扣獎金的。
馬武拿出一個厚厚的郵件,小心翼翼的打開,在其中厚厚的資料最上面,抽出一張信紙。
因為這些舉報信,往往都會帶一些證據或資料,先查看資料或證據都太浪費時間。
一般來說,都是先查看信件內容,等看完內容後才決定要不要看這些資料或證據。
馬武在手中輕輕地展開了這封信件。讀了起來。
實名舉報人,吳湖市刑偵大隊刑警,三級警司姜政治。
姜政治!!!馬武的心髒驟然的激動了一下,那個記憶中的名字猛然躍出紙面。
他是陳果的老公!!!
馬武繼續讀下去。
我發現在吳湖市,所有的舉報渠道都被他們控制了。無奈之下,我只能通過朋友的幫助將這份舉報信送到國家紀律監察委員會。
……
簡而言之,吳湖市存在著嚴重的人體器官買賣問題,情況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我親眼目睹到他們將福利院中的那些有殘疾的兒童帶走,然後運到公海上進行器官移植手術。
……
這件事涉及到許多不同的機構和人物,包括黃村福利院、黃村小學、吳湖市刑警大隊、吳湖市市委、宏島省,以及北涼共和國中央權力機構中的某位高官。
目前我只能調查到這些信息。
……
這份舉報材料里有我搜集了多年的證據。
另一方面,在姜政治的日記中寫到這一段時,是這樣描述的。
10月26日晚。
我躲在角落里,目睹著一個啞巴小女孩被推到手術台上,同時她也看見了我。
我們對視著,我看到她眼角留下的淚水,她嘴巴張大著確說不出話,也許那個小女孩早已知道一切。
直到最後,她也沒有出賣我。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刻。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胸膛被劃開,幾個醫生模樣的人從她胸膛中把心髒取出,然後移植到另一個男孩的身體里。
你能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嗎?
在我眼前,一股生命之火在我目睹下逐漸熄滅。他他們為了拯救一個人,卻無情的剝奪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這個小女孩自出生起,便被遺棄,她甚至沒有機會去感受這個世界,便被迫放棄了生存的權利。
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最後就像一件垃圾一樣,被人從船上扔進了海里。
然而在我眼中,她不是垃圾,我對她的生命無比珍視。可我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深沉的無力感,仿佛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了我心頭,令我難以呼吸。
那天,回到家後,我抱著陳果哭的撕心裂肺。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無力阻止,他們的勢力太大了……
馬武喘著粗氣,拿著信紙的手在顫抖。
最後,他讀完了整封舉報信。
翻開起那些厚厚的資料來,從中掉落出了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張在黃村孤兒院門前的合照。
少了點什麼東西?
照片中的都是正常的小孩,那些身體有缺陷的小孩呢?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起來。
馬武為了陳果可以放棄一切,即便是背叛全世界……
“當年你拿著舉報材料來找我的時候,你覺得,就憑你手上這點東西就能讓陳果嫁給你嗎?”陳卓將馬武踩在腳下,他根本就不在乎對方的尊嚴。
這就是媽媽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外公咯?
看他將老馬踩在腳下,我竟然有點同情起他來?我這算是什麼心理啊?
隨後,我看見那個叫陳卓的老人將老馬拎了起來,他似乎非常氣憤。
陳卓一把拎著對方的衣領,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吼道:“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就連陳果也是我給你的!!如果不是我當年威脅要殺了她的兒子還有他的老公!!!她會嫁給你嗎!?但是你對我做了什麼?”
接著陳卓用力一甩,將老馬的上半身按在了餐桌上。大吼道:“你和陳果一起騙我!!幫姜政治養他那小兔崽子!!!”
幫姜政治,養小崽子?什麼意思?他沒養過我啊!?
我又看向陳果,想從她的表情上得到一點解讀。
而此時,她的眉宇間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霾,現在似乎是越來越濃了。
雖然我被綁著,但是我覺得陳果才是那個被綁著的人。
陳果不想把這些年遭受的苦,掛在嘴上,因為這些對她來說無所謂,她最痛苦的是,她做的事別人無法理解,她也不能解釋,她甚至不能找人哭訴。
作為女兒、作為妻子、做為母親,她都是失敗的。
盡管她用盡全力去彌補一切,但那些創傷已經存在。這使得她無時無刻不得不做出艱難的選擇,而這些選擇,則讓她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作為女兒她無法認同父親所做的這些事情,她的立場和父親是對立的。
但她也無法做到完全的置身事外,嫁給老馬這件事也是權衡了父親這邊的利益後,才做出的決定。
做為妻子,她不得不離開姜政治,去和另一個她根本不愛的人結婚,因為她必須救姜政治還有姜卓然。
做為母親,她沒法解釋為什麼要離開姜卓然。為什麼不見他。可見了又如何呢?現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陳卓將煙灰缸上的雪茄拿起來快速的抽了兩口。隨後猛地一下,按在了老馬的手背上。
“額啊啊啊啊!!”老馬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他的目光轉向了陳果,陳果暗暗向他點了點頭。
於是老馬咬緊牙關,忍住痛苦,雖然額頭直冒汗,卻沒再叫出一聲,因為他相信陳果。
陳卓隨後把目光轉向了陳果,冷笑著說道:“呵呵,現在再來說說,黃村孤兒院。當年姜政治搞我,同時我也解決不了老馬手上的投訴材料。”
隨後,陳卓從身後掏出一把手槍。
頂在了老馬的太陽穴上。
繼續說:“所以我讓你嫁給老馬,幫我拿回關鍵的舉報信息,我這才答應,放過你的老公和兒子。可今天這事呢?是誰不講規矩!?”
陳卓的話里的意思就是,我!
陳卓!
安排了一切,也是我拯救了我自己,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陳卓主導的!!!
我答應你的都答應了,可今天這事,是你不講規矩啊!!!
陳果清楚,陳卓幾乎已經認定,調查黃村小學的事跟自己有關。
那麼再解釋都是無用的。
他一定會遷怒到她所有關心的人身上,姜政治、姜卓然、馬武、馬遠逸,甚至連自己,他都要清算。
那就再把這顆楔子敲進去一點。
“呼…………”陳果長長的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
她站起身來,雙手撐在餐桌上,無比堅定的說道:“當年我為了讓你高枕無憂,栽贓給姜政治,為他編造了一套亂搞男女關系的材料。他最後被開除公職,成為當地的笑話,沒有人再信他,你都忘了嗎?”
這就是父親恨我的原因嗎?我看著陳果,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
陳果當年這樣做,是因為她知道姜政治是不會屈服的。他會一直斗爭。
他既然知道了真相,那麼,以他的性格永遠無法做到同流合汙。
那對於他來說,結局只可能是死。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後面的水有多深,或者說他知道,他仍然選擇為了心中的原則而做出犧牲,成為一名勇於捍衛自己理念的衛道士,甘願為自己的信仰奉獻一切。
這一點既讓陳果沉迷,也讓她陷入了未來無盡的困局。
所以陳果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搞臭他,讓他在所有人眼里成為笑話,沒有人再把他當回事,逼他離開那個套體系。
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他的命。
所以說陳果是絕對的理性派,絕對的現實主義。
這都是命啊,一個絕對的現實主義義務反顧的愛上了絕對的理想主義。陳果身上缺少的正是姜政治身上擁有的。
但今天,她要保護的人在她心里,比姜政治更加重要。
因此,她要把她做過的事情用另外一個角度刻在陳卓心里,她陳果是為了父親誣陷自己的丈夫,是為了父親嫁給老馬,你陳卓能有今天,都有我陳果的幫助。
只有這樣,才能把那顆楔子最終鑿進去。
“呵,呵呵,哈哈哈。”陳卓笑了起來。
跟著,陳卓淺淺地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那我們還是說回這個人吧。他說是你安排他進入黃村小學的。”
陳果笑了笑,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該怎麼辦?點破對方?陳卓信嗎?
那是誰指使他去的?如果不是我,那該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