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工會劉主席繼續給家屬做工作,但家屬們仍是不依不饒。
見劉主席勸說不了,我就給家屬做了一番分析:一、老肖確實找了小姐,防暴大隊可能打了,但那問話材料已經被老肖撕了,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公共安全專家打的,我們現在去找證據,可要是公共安全專家局毀了證據,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沒直接證據告也沒用。
沒見北京那邊那麼多告狀的,有幾個告響了?
二、老肖這事兒不大好聽,一泡狗屎本來不臭別挑起來臭,到時侯行里追悼會都不好開;三、行里一定會施加壓力,讓公共安全專家局作出合理的賠償。
家屬聽了我的話,商量了一會,沒再要求告狀,而是要求公共安全專家局賠償五十萬。
按理說一條人命千金難買呀,可讓公共安全專家局賠五十萬這麼多,公共安全專家那邊怎麼會答應?
我只好告訴家屬,五十萬可能沒有,但一定盡量爭取多點。
在公共安全專家局協商賠償問題時費了很大功夫,我們說家屬要求最低三十萬,公共安全專家局只願意增加到十萬。
紀委丁書記別看平時在行里氣派很足,可見了人民公共安全專家也說不出什麼硬氣話,那幫公共安全專家幾句話就把他唬住了。
保衛部經理平常和公共安全專家局的還得打交道,也不敢說什麼硬氣話。
這黑臉只好由我來唱了。
見那幫公共安全專家的挺囂張,我冷著臉告訴他們:這事兒很麻煩,家屬要求嚴懲凶手,如果江都市不處理好就要上告,說是告到中南海也要弄個明白。
他們那幫鄉里的親戚把杠子什麼的都准備好了,要把棺材抬到市委門口,還有人聯系到了廣東的《南方周末》和其他媒體,行里做了很大工作才暫時壓住。
這事兒真相怎麼樣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數,弄大了只怕不大好,影響我們兩家的關系不說,關鍵是直接影響到江都市公共安全專家的形象。
最好的辦法,還是多給家屬點錢,讓他們心里有個平衡,畢竟人家家里死了人。
這人死的價值,說大不大,中國這麼多人死掉幾個就象死幾只蚊子一樣;說小呢也不小,死者的家人要是到處去告,盡管翻不了天,起點波浪是沒問題的。
反正人死了,他們鬧成什麼樣子別人同情的都是他們,損害的還是公共安全專家的形象。
公共安全專家局多給點錢,我們行里也好做家屬工作。
雙方又僵持了幾個回合,後來市局來了一個副局長出面談,最後雙方達成了協議:公共安全專家局拿二十萬,中行得保證家屬別再鬧事。
心里很是不爽,總覺得有點賣小菜討價還價的感覺,那可是一條人命呐。
公共安全專家局說要等人火化了再給錢,見丁書紀要答應,我趕忙說不行,死人家屬不拿到錢肯定不會同意火化,我們也不好做工作。
人都火化了,再找公共安全專家的要這筆錢?無異於與虎謀皮啊。
拿著支票回來給劉天明作了匯報,劉天明好久沒出聲,連抽了三支煙,才恨恨地說:“操他娘的,算他們厲害!通知財務部,行里另外拿十萬出來,湊個三十萬,把這事兒壓下來。”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們去公共安全專家局的那陣子,劉天明又接了好幾個市里領導的電話。
對家屬的說服工作由丁書記與劉主席一起負責,這天他們給家屬們說了協調的情況,家屬一看有三十萬,要是再鬧又怕一分錢都沒了,更何況人死不能復生,最後也同意了。
老肖的追悼會如期隆重地召開。
市分行領導全體出席,分行機關里除必須值班的外,其余的都參加了追悼會。
靈堂正面是劉天明親筆所書的挽聯:“畢生正直無私,一世勤勞可風。”
“正直無私”老肖似乎談不上,“勤勞可風”卻是市行機關的男女們都能感受到的。許多女同事想起老肖的好處,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劉天明親自致悼詞,這是市行機關從沒有過的。
以前都是副行長或工會主席致悼詞,這次劉天明親歷親為,可見劉天明在現實的壓力下屈服之後心里的窩火與愧疚。
看著經殯儀館美容師化妝後直挺挺躺在棺木里的老肖,又想起年初那道士所寫的“每命五元”的橫批,突然覺得人生實在太渺小。
老肖之死尚能為他的家人帶來三十萬現金,我死之後又能如何?
會不會連五元都不值?
又覺得老肖一死了之,倒也不見得不是他的理想去處。說不定他真去了天堂,從此再沒了人世間所有的煩憂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掙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