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行對劉天明的處罰決定終於下來了。
江都分行連續發生大案,連丁書記也因以前的問題給弄下來了,劉天明作為一行之長自然是責無旁貸,只能就地免職了,不過劉天明免職後調到省行任貸款專職審批人,級別不變,這也算省行領導對他的最大照顧了。
新任行長是原省行國際業務部的副經理李維全,這人以前也就是面上熟,沒什麼深交,我給省行朱處長打了個電話問了一下李維全的情況,朱處長簡單介紹了有關情況,說這李維全不大好相處,讓我以後小心點。
劉天明的離任審計倒不用專門派人了,省行檢查組正在江都呢,很多情況都已查清了,待結案時劉天明的離任審計報告就能出來了,只是他和李維全還得有幾天交接,一時倒還沒離開江都。
信貸部門的兄弟們還爭氣,省行工作組查了這麼久,財務、儲蓄等部門都查出了各種大小不一的問題,信貸部門卻一直沒查出什麼問題來,這倒讓我松了口氣。
當然,這也只能說明信貸部門經我這幾年整治,文案功夫都有了很大長勁,至少他們現在能與借款單位互相配合將貸前審查資料與貸後跟蹤資料做得滴水不漏了,別說省行派來的工作組,就是我去檢查,從表面上也查不出什麼問題來了。
貸款背後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只要他們雙方不說,誰能查得出來?
從省行又傳出明確的消息,中行今年要大幅度裁員,具體做法可能是花錢買斷工齡,相關的辦法正在醞釀之中,不過應該不可能象國有工廠強行買斷時那樣每年工齡給個千兒八百打發你吧。
這天下午從外面辦事回來時途經在建的江城廣場,發現那兒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各種推土機挖土機來來往往的,倒奇怪市里的新聞發布會才召開半個月左右,那廣場附近的大片民房就夷為平地了,現在江都市go-vern-ment部門辦事怎麼變得這麼高效了?
回過神來又不奇怪了。
這廣場現在是市里的重點工程,關系到江都市的形象問題(當然更是關系到有關領導的政績問題),為了“加快工程進度”,有些項目早就私下里協商好了,只等新聞一發布就可以開工,至於新聞發布會里市長義正詞嚴地表白的廣場及附屬項目都要“公開、公平、公正”地招標,那只不過是哄市民玩玩而已,市長自己都不會相信。
要真有哪家公司痴巴巴等著go-vern-ment招標,相信那家公司離倒閉就不會太遠了。
只是,住在附近的市民這麼快就能安置,不知道那些開發公司使了多少血腥手段?
某些官員在後面又替開發商擺平了多少事兒?
都說霓虹燈下有血淚,不過當這江城廣場光亮地展現在世人眼前時,有誰還會想起那些不值得一提的“貧賤”的血淚?
又想起任飛揚來了。
他要不過世,他的身影會時常出現在這一片忙碌的場地中,我的身影也會偶爾在此閃現,要真是那樣,也許想起江都分行的那些事我就不會那麼心煩了。
那塊能長出錢來的地塊不知道讓誰拿下了?
白花花的銀子不知哪些人會收入囊中?
能成為小富翁的機會就這麼白白地飛走了,想起來心里不免有些遺憾。
回到辦公室,看著那些有用無用的文件,心里卻老想起江城廣場,想著想著便有些坐不住,又想起好久沒去看看廖衛東了,便給金經理說了一聲,一個人下樓打車直奔金葉茶樓。
正是盛夏,金葉茶樓里面生意格外好,基本上見不到空位。
大部分座位都有機關干部模樣的人在座,看來今年異常的天氣令大家都耐不住炎熱把辦公地點都挪到茶樓歌廳來了。
新來的迎賓小姐對我抱歉地說沒有單獨的空位了,要安排我與人同座。
我一看她安排的那座位,對面坐著一位胖胖的男士,而且一看就知道中午喝多酒了,心說你這小姐倒是給我安排對面是位女士的座位呀,最好是位漂亮的女士,說不定在白日的悶騷里都能發生點風花雪月的事呢。
你安排個同性,呵呵,我就不奉陪了。
我對那小姐說有朋友在,待她離開我便往三樓走去,卻在樓梯口碰見廖衛東那個辦公室主任朱玲玲,她一看是我,便轉身帶我上了樓。
走進廖衛東辦公室,廖衛東正邊抽煙邊看書。
朱玲玲幾步上前把那煙搶下來,在煙灰缸里使勁摁著,嘴里不停地抱怨道:“叫你別抽這麼凶,你怎麼就是不聽話?”
見我在一旁笑眯眯地望著他們,朱玲玲臉紅了一下:“陳哥讓你看笑話了。他這人自己不注意身體,你得管管他。”
“哈哈,有我們玲玲管著,我再管他那不是多此一舉了?”說著我向廖衛東做了個鬼臉,廖衛東尷尬地笑了笑。
小朱給我倒了杯茶,說聲“陳哥我有點事先下去一會”便走了出去。
“飛哥,今天這時候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了?”廖衛東現在不再叫我“二哥”,改回了以前的稱呼,也許他是避免由此聯想起任飛揚吧,畢竟任飛揚是坐他的車而亡的。
“剛從外面回來,這會兒正好沒事就過你這兒來坐坐。怎麼樣衛東,身體都復原了吧?”
“全好了。現在干那種事兒都能使勁運動了。”廖衛東抬起手揮動了幾下,又扭了幾下腰,向我展示他良好的身體狀況。
“嘿嘿,干那種事兒?是不是和玲玲啊?現在甘心沉下來了?”
“嘿嘿,飛哥,什麼都瞞不了你。我住院那陣子多虧她照管茶樓這邊,又天天去醫院照顧我,我出院後主要是養身體,外面的事兒都是她管著。哎,你說我怎麼以前就沒發現她這麼能干呢?”廖衛東說話的口氣讓我能感覺到那只左眼從變色鏡片後散發出的一片柔情。
“呵,那時侯你廖衛東眼中能看得起誰呀,一副天下舍我其誰的狂傲樣。看你剛才那樣子,好象很享受被她管呢。”
“是啊,現在她不管我我還不適應了呢。經過這一劫,我也算明白了,男人一輩子還是得有個知心的女人陪著你才行。飛哥,我准備今年就娶了玲玲,我姐也挺喜歡她,你看咋樣?”
“好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哎,茶樓有玲玲管著了,那些文化活動也沒搞了,這陣子都干些啥?”
他把桌上那本書拿給我:“除了偶爾下去看看,大都在研究這個。”
我一看,這是本佛教方面的書,翻了翻,看不大明白:“你現在真是大變樣了,還能靜下心來看這種東西。佛教好是好,可那些玩藝太深奧,不象西方的《聖經》連小孩子都能背誦。你說咱國家從西方國家引進的東西,進來了都會變個樣,所謂洋為中用嘛,怎麼從印度那個阿三國家傳來的佛經在咱們中國就能幾千年一成不變?你把那些玩藝翻譯得通俗易懂,大家沒事時都能念念經,讓佛教更能發揚光大呀。老是幾個廟里的和尚在念,怎麼能起到濟世救人普度眾生的目的?我就不信佛經在印度語中也會那麼晦澀難懂。”
“呵呵,飛哥,佛經不是光用嘴來念的,是用心來念的。你知道那些寺廟為什麼叫禪寺?和尚念經的聲音又為啥叫禪音?那禪字是排除雜念的意思,你進了寺廟,聽著廟里的鍾聲與和尚念經的禪音,是不是會有種脫離塵世的感覺?佛經就是這樣,在你用心去念的時侯,你就能以冷靜的心態去面對世間的一切事物,並不只是嘴上念念就行了,這就象你讀那些古詩要用心去感受一樣。”
“嘿嘿,你天天讀這些,小心中毒啊。佛教可是戒淫的,你別到時侯弄得整天不和女人同床,那不是害了人家玲玲?”
“飛哥,你這就是誤解了。佛教是主張戒淫,不過本意不是讓人不淫,要真是那樣,還會有人生孩子?這個世界早就沒人了,佛經也當然不會存在了。佛的本意是讓世人正確地對待淫,所謂戒淫,說的應該是戒除mop。comL。佛的本願是讓人冷靜地面對世間的一切問題,而不是逃避世間的問題投入到虛無之中,具體到性這方面,通俗點說應該就是好色不淫吧。”
“以後你是不是會連肉也不吃酒也不喝了?”
“不不不,照吃照喝,該干啥就干啥,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只要能常懷仁慈之心,也就算有了佛心了。中國有段古詩你肯定知道,‘飲酒不醉最為高,好色不亂乃英豪,不義之財君莫取,忍氣饒人禍自消’,我覺得這詩就很精辟地說出了佛學倡導的處事為人應有的心態。”
廖衛東又給我說了一大堆佛理,有的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有的我又覺得與現實相離太遠。
就拿“因果報應”也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來說吧,這世上有不少人做了那麼多壞事,可他們比從沒做過壞事的人吃得好玩得好,家里別墅豪車用著,只怕這一生都不會有惡報了吧。
都說做惡的人死了會下地獄,我看那地獄只不過是佛祖編出來讓世人意淫的東西,什麼前世今生,見他娘的鬼了。
據說洋人的《聖經》只有一本,淺顯易懂,受感召之人不需要什麼文化就能感受其中的愛與拯救、感恩之美,盡管我從未看過《聖經》,可在電影里就能常看到小孩老人一起念聖經唱頌歌。
而我們的佛經呢?
應該是浩如煙海吧,有些佛學大師窮其一生都不能看完,我也曾去書店翻過相關的書,可那些文字那些內容太難以理解了。
一個佛學大師研究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把佛經領悟透了,這人卻又要仙逝了,他還如何普渡眾生?
如何濟世救人?
他也算得道了,可能稱為高僧了嗎?
沒機會普渡蒼生,如何能稱高僧?
其實這種形而上的問題,還是簡單點為妙,如果過於復雜煩瑣,會讓人難以把握,讓人無所適從。
再說,人光有信仰不能拿來當飯吃,總得工作以賺錢生活,哪來那麼多時間去研究你那破佛經。
由此看來,倒還是西方人那《聖經》簡單直接的好。
本想和廖衛東聊聊江城廣場的事,他卻只顧和我說著佛事,這種氛圍倒讓我不好再說些沒弄上工程有些遺憾之類的話了。
但見他鼓起曾做過律師顛倒過不少是非的如簧之舌,枯燥的佛學讓他說出來變得通俗易懂,可惜我這會兒沒多少心情聽,只不過是看著他眼鏡後面那一縷獨光不忍掃他的興而已。
正被他說得暈暈乎乎的,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卻是趙玉環打來的:“陳哥,下班了有沒有空?褲子做好了,你要有空就來試試。”
聽到趙玉環那平和的聲音,我心里竟一陣狂跳,連聲答應等會就去她那兒。
後來回想起來,我那時說話的聲音似乎有點顫抖,難怪廖衛東看我接電話後臉上露出嘲笑的神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