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不愧為太醫院之首,他判斷的一點不錯。那刀子離李衍的心髒只差了一寸,稍微再往前一點點,就是閻王爺來了也無力回天。
宣承殿的燭火亮到了後半夜,魏意寧眼睜睜看著紅蠟燃盡。
一眾太醫出了殿,殿外是等候的群臣百官。
地上積著厚厚的一層雪,天地間倏然白茫茫一片,這雪太厚,天又太冷,短時間內怕是化不掉了。
林邾身為百官之首,最先上前道:“李太醫,皇上如何了?”
忙了一夜,李太醫面帶倦色,眼下有淡淡的烏黑,“各位大人不必擔憂,皇上眼下已無大礙,只是醒來還需要些時間。”
外面的嘈雜吵醒了在榻上小憩的魏意寧,秋曈好不容易才勸她休息。
魏意寧睜開眼,“秋曈,殿外怎麼了?”
秋曈道:“大臣們都在殿外,這會兒怕是正在同李太醫講話。”
“好,我出去看看。”她掀開絨毯,秋曈忙來攙扶她。
一夜過去,魏意寧的發髻亂了,胭脂也褪了顏色,卻絲毫不見狼狽。
群臣朝她行禮,她道:“這冬日寒風冷瑟不已,眾位大人在這里等了許久,請回府歇息吧。皇上雖尚在病榻,但是他會好起來的。”
寒風吹起她的鬢發,吹起她的衣角,她就那麼面對百官,讓人想到懸崖絕壁的花,堅毅而挺拔。
皇帝不省人事,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總要有人主持大局。
魏意寧從前對李衍不關心,朝廷政事她卻略知一二。
恒王是先皇胞弟,年長如今的皇帝二十歲,頗有治國理政之能,且他正直忠貞,此時將大局委任以他再合適不過。
他站在林邾身邊,眉眼能看出和李衍相似。
其實按理論,他為長輩,不必和百官站在風口吹著,他擔心李衍安危,不顧王妃反對,執意進了宮。
魏意寧道:“朝中各事務有勞皇叔和林相多費心了。”
眾人散去,這天姚辭玉未來,所謂病來如山倒,他病得下不來床,杜鳴箏怕姚辭玉拖著病體吹寒風,便將皇帝的事情瞞了下來。
宮門外,晏照夜上了馬車,蒼塹問:“去哪里?”
“別院。”
李知晝太困了,她無法去想窸窸窣窣的脫衣聲是誰發出來的。
直到一身寒氣的晏照夜進了被子,她凍得一激靈,清醒了。
那人緊緊摟著她,寒氣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火熱的身軀。
李知晝皺著眉,掙扎著要他放開自己,可惜她越掙扎晏照夜就抱得越緊。
天光大亮,雪又顯得天更亮了,只簾子里是暗的。
晏照夜的下巴抵在她肩上,“玉娘,我在殿外站了一夜,很冷。”
李知晝冷笑一聲,惡狠狠道:“關我何事?凍死你才好呢。”
“怎麼能凍死我呢,沒有我的命令她們是不會放你出去的,我若死了,你永遠也出不了這院子。”
肝火心火都燒起來了,這晏照夜是存心看不得他痛快嗎,大早上渡她一身寒氣,又說這些話。
晏照夜湊在他頸邊嗅著,忽而道:“胡人刺殺了皇上,用不了幾日,他們就會出兵。”
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李知晝的聲音悶在錦被里:“我又無法上戰場,如今又被你困在此處,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李知晝身上染著曲水杪芸香的味道,和著皂角味,聞起來有種平和的安寧。
半晌無人應答,李知晝還納罕著這人是不想理她了嗎,輕輕轉過去才發現,晏照夜已經睡著了。
如此一來,李知晝反而睡不著了。她無法接受自己作了檻花籠鶴,要困守在小小的竹苑,不得自由。
逃出去的希望渺茫,但絕不是完全沒有,只要她還有一息尚存,便不會妥協與晏照夜。
她躡手躡腳披衣出門,外面成了冰雪天地,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牆根邊的紅梅紅艷艷開著,清幽雅致。
芳荷最先看見李知晝,她道:“女郎,要用早膳嗎?”
李知晝昨夜氣也氣飽了,米水未進,她“嗯”一聲,道:“准備些清淡小粥即可。”
望著門外的亂瓊碎玉,李知晝猜測,晏照夜昨夜大概就去了宮里,皇帝遇刺,他身為臣子,在宮里守著是天經地義。
只是他自己不得休息,來叨擾別人算什麼!
晏照夜這一覺睡得很長,到了晌午他方才起身。
李知晝從書房出來,晏照夜還問她:“你是何時起的,似乎很早。”
有人氣得牙根癢癢,“你占了我的床,讓我如何睡?”
晏照夜臉上有淺淡的笑意,說的卻是:“玉娘,需要我提醒你嗎,這處院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我不是任何人的。”
冬日漫長而寒冷,很是難挨,除了窩在榻上,再也沒力氣做其他的事。
屋子里的炭火是不斷的,因而外面再霜凍雪寒,推開門,總有一室溫暖。
李知晝身上蓋著兔毛絨毯,榻上的紫光檀炕幾放著芸豆糕、蜜豆酥配一壺清茶。
芳荷和雁回體貼入微,李知晝要什麼,她們便能找來什麼。
古籍晦澀難懂,李知晝讀著讀著便不由自主魂飛天外。平心而論,晏照夜對她是很好的,可即便再好,他困住自己,蜜糖也成了砒霜。
李知晝擔憂趙玞,她一兩個月收不到信也就罷了,假若三月半載還收不到,她恐怕真的會提著劍入京,殺進晏府,無論如何,她應當寫封信給圓圓。
想著想著,李知晝失神打翻瓷杯,清澈的茶水頓時傾灑在桌面,她正欲尋張帕子,晏照夜進來了。
“你在做什麼?”
李知晝懶得理他,在房里找了一圈,除了她用來擦手絞面的帕子,再尋不到第二張,於是李知晝只好叫芳荷進來收拾。
她動作利落,仔細地擦拭了茶水,又留下新的帕子,以備不時之需。
李知晝重新回到榻上,拿起書要讀,晏照夜道:“你心神不定,真的讀得下去嗎?”
放下書,李知晝罵他:“關你何事!”
下一刻,晏照夜覆身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