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李知晝還賴在床上,她須得盡早做好計劃,為離開晏府做准備。
晏照夜定然是不會放她走的,那麼她只有靠自己。
從京城到江川,需要馬車和銀兩,這兩樣東西她都沒有。
她平日不愛出門,即使出門也有青章付錢,在府中的吃穿用度更是不用她負責。
身上只有母親留的幾只珠釵,她是舍不得送去當鋪的。
猛然間,她想起程宛和說的話,或許程宛和可以幫她。
李知晝無法確定程宛和是否會幫她,可總要一試才知道。
撥開雲霧,想通這些,她坐起,衝著門外道:“青章,將熱水端進來吧。”
溫熱的水流撫過掌心指節,綠枝與珊瑚依次端上早膳,一切都和諧而安詳,沒有人想到,李知晝此刻想的是如何逃離晏府。
碗筷撤下,李知晝道:“准備馬車,我要去丞相府找程夫人,你們不要跟隨。”
馬車在長街一路行駛,不過兩刻鍾就到了林府。
閽者認得李知晝,先叫人進去通報,又領著李知晝進了府。
到了程宛和的院子,閽者退下,李知晝抬手敲門,不過兩下,就聽里面道:“進吧。”
屋里與府中景色一致,朴素典雅。
程宛和立在書桌後揮毫練字,她不抬頭,只問:“玉娘今日來所為何事?”
上前兩步,李知晝道:“夫人,我想離開晏府,求你助我離開。”
墨跡乍斷,宣紙上多了幾點突兀的墨色,程宛和放下筆,嘆了句:“終究是難以完滿。”
不知是在說人還是物。
程宛和:“那你且說說為何要離去。我與晏家交情甚篤,如若我不明不白就助你離去,晏家不會善罷甘休。”
李知晝原以為程宛和絕無可能幫她,這樣也算是有一线轉機,她不隱瞞,將她與王家及如何來的晏府全告知了程宛和。
她忽略程宛和眸中的訝異,道:“夫人不是說幫我完成未盡的心願嗎?那我如今的心願就是離開晏府,去江川。”
她不卑不亢,脊背挺拔,綠衣素釵,程宛和透過她看到了十幾歲的自己,一樣堅毅決絕,她們甚至有同樣的目的地。
程宛和問:“你確定要離開嗎,你對昀之沒有一絲情愛?”
“我……”李知晝不知如何回答,或許有那麼一分情意,可又算得了什麼?
“夫人,我離不離去與對他的情意無關。”
當局者迷,程宛和說出自己的猜想:“我瞧昀之對你已是情根深種,他日我助你離去。昀之對林府是何態度另說,怕是昀之會大受打擊。”
李知晝心思飄遠,晏照夜這麼一個驚才絕艷的世家子弟,會為了她而頹廢嗎,她不相信。
她堅定道:“夫人,我明白自己的心意。留在晏府只是我的權宜之計,不是我本意。”
話說到這里,程宛和無法再勸,只道:“你且回去,這事需要從長計議。不做好萬全准備,連京城都難出去。”
李知晝心事重重地回到晏府,快綠齋的小丫頭們笑臉相迎,讓她更加不是滋味了。
快綠齋即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朝堂上同樣氣氛緊張。
邊關來報,胡人大軍壓境,駐扎在城外五十里處,探子接連探了五日,軍隊依然駐扎在原處。
到了夜晚,他們點燃篝火,喝酒吃肉唱歌,絲毫不像是要打仗的模樣。
李衍道:“這可奇了,胡人派出大軍,不行進也不練武,他們要做什麼,難不成就是要我大虞舉國上下焦心勞思嗎?”
一向快言快語的童甲將軍直接哼了句:“陰謀,胡人詭計多端得很。”
李衍來了興致,問:“那童將軍說說,是什麼陰謀。”
童甲道:“這還用說,胡人此舉就是為了麻痹我們,所以定不能掉以輕心,中了胡人圈套。”
他說的李衍也能想到,輕敲龍椅,滿朝文武靜穆整齊,李衍深覺這把椅子不好坐。
“朕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胡人與我大虞為敵的原因是什麼,先帝在時不曾虧待大虞。”
林邾位列文官之首,他道:“胡人狡猾無比,心思難猜,無論有何陰謀,到時候露出馬腳我們便知。”
李衍頷首:“林相所言極是,傳我命令,邊關眾將不得掉以輕心,如有逃兵、違抗軍令者直接就地正法。”
平和了五十余載的大虞風悄然無息地迎來了風浪,前路是光明亦或黑暗,誰也不敢確定。
林鑒安跟在父親身後,聽著父親與晏照夜交談。
林邾道:“胡人韜光養晦多年,這一仗是必打不可了。”
晏照夜目光所至處是重重宮檐,他收回目光,道:“此事或許與格爾桑卓有關。”
恰巧,林鑒安在兵部聽到侍郎同郎中聊起淑妃格爾桑卓同她的異母兄弟努蘭爾,她二人雖非同胞,格爾桑卓卻十分疼愛年幼自己八歲又自幼喪母的弟弟。
當初阿使那決定要向大虞進貢格爾桑卓時,努蘭爾大鬧過一場,還因此關了十天禁閉。
阿使那死後努蘭爾成為烏黎十八部新的首領,他心里恐怕早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聽完這個故事,晏照夜道:“努蘭爾能當上首領就說明他不是衝動之人,他要起兵與或許格爾桑卓有關,不過他應該更想掙脫大虞的桎梏。”
天黎部落常年向大虞進貢,一度依附於大虞而存在。他們厭倦了成為附庸,只能在無邊的草原上游牧生活。
他們何嘗不想生活在江南的煙雨蒙蒙,小橋流水中。
至於格爾桑卓,她是努蘭爾的執念和夢魘,是烏黎隕落的星星,她在大虞皇宮中僅有的痕跡也隨著先帝的逝去消失。
林鑒安與晏照夜從未見過格爾桑卓,林邾倒是在興慶宮見過格爾桑卓,她眉目憂郁,不似傳言中的熱烈活潑。
匆匆一面已是七年前的記憶,格爾桑卓的面目在林邾心里是模糊的。
不知這世間可還有真正記得格爾桑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