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都最初是縱長南北九里一百步,橫寬東西六里十一步,是以被稱為『九六城』。
但經過不知多少春秋,早已擴了數倍,現如今是東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
遠超出一般城池的規模。
勝衣遙望著遠處的宮城,又看著城中幾座聳立的高塔,和更多平常難見的富麗樓閣。
心中不禁感嘆,到底是帝都,繁華景象與龍泉山不啻於雲泥之別。
城中街道被分成一個個里坊,其中兩三層的房屋比比皆是。朝陽下,整座都城都沐浴在晨光中,璨爛非常。
可阿銑看著眼前華麗景致,再想到一路走來,那些破敗不堪的慘象,心中隱隱燃燒著一股怒火。
勝衣看著身旁的銑兒,轉眼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低聲說道。
“有些問題,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了的。”
牽起他的手,輕輕握住。
“當初師父選擇遠離廟堂,可能也是對自己無力改變現狀的一種失望吧……”
“嗯,勝衣哥哥,我明白的。”阿銑隱忍著心中怒氣,只恨自己力薄。
兩人在街上走著,尋思先找家客店安頓下來。
忽然,旁邊一個坊里傳來了陣陣女子的哭喊聲,還有伴著男子打罵撕扯的聲音,吵嚷紛雜亂成一團。
兩人趕過去,就看圍著一群人,其中一個弱冠年紀的獨臂漢子護著身後女子。
面前兩個惡仆模樣的人拿著棍子,再之後還站著一個像是老爺的中年男子。
“勞煩問下,這是怎麼了?”勝衣問著旁邊一位像是此處街坊的老人。
“哎,薛五爺又來搶人了,”老人嘆了口氣說著,“這是我們這一富商,地上那女子姓潘,被她那耍錢的爹賣給這位了。”
“那為何在這撕打?那獨臂男子又是?”
“這姑娘的爹拿了錢,沒來得及花便死了,也算是報應不爽。”
老人搖著頭說道,“姑娘想把錢退還給薛老爺,銷了這樁事。可這人哪里缺錢,他要人啊……..”
“這獨臂漢子姓莫,是我們坊里的。人老實敦厚,跟這姑娘青梅竹馬,兩人本該是一對。”
老人嘆著氣,“前些年在山上為了救人,被大蟲咬去一只胳膊。結果姑娘那死鬼爹便不同意兩人婚事,才鬧出了如今這一出。”
阿銑看著,心中暗自佩服這青年義舉,看他儀表堂堂卻殘了一臂,又隱隱替他可惜。
這時,那富商薛五爺喊叫著,讓那倆惡仆趕緊動手。
只見一人用棍子重重拍在漢子的獨臂上,另一人使陰勁攻他下盤,轉手棍子一別把他狠狠絆在地上。
兩人見狀掄起棍子,用力朝地上青年打下去!
“住手!”
倆惡仆哪里會聽,手中更是使足了死勁砸下去!
可這兩條棍子硬生生停在半空,被一雙玉白小手攥著,一動也不能動!
“讓你們住手,沒聽明白是嗎?!”
阿銑胸中火氣正無處發泄,手中用力,那兩條木棍就如面團一樣被捏得變形,鼓出了個節,接著“啪”的一聲,攔腰炸裂!
“噫!”倆惡仆沒想到有人會敢跳出來攔著,更沒想到手中棍棒竟然被這麼個白淨少年捏成了兩根柴火條!
倆人丟了手里棍子,退回薛五爺身旁說著。
“老,老爺!您看這……”
薛五爺經商多年,黑道白道場面事見過多了,一看就知不是逞凶的時候。轉眼笑容滿面,拱手上前。
“這位小英雄,”薛五爺和顏悅色地說著,“不知為何阻攔我等,這興許是有什麼誤會。”
“哪有誤會!”阿銑氣著說道,“你縱容底下人行凶,當街強搶民女,這還有錯?!”
“所以說小英雄誤會了,”薛五爺春風滿面,拱手說道,“我等此番前來,只不過是為了賬而已。”
轉手,指著獨臂漢子和他身後的姑娘說道。
“我和這位潘姑娘的父親有約,紋銀五兩,僅買她在我府中做婢女三年。銀錢已交,更有字據為證。且既非賣身為奴,更說不上強搶。”
薛五爺轉又略遺憾地看著那姑娘說著,“潘老丈前些日子不幸身死,我又送紋銀五兩幫其安葬。不知可有說錯?”
“是……是沒錯。當時是錢不夠,急著安葬父親所以拿了。”姑娘訥訥地說著,“但我已湊齊十兩銀子,一並還你!”
“姑娘說笑了。”薛五爺搖頭,“我送五兩銀子乃是出於道義,並不圖什麼,豈有收回之理?”
“但為商之道最在誠信,我和潘老丈的這筆買賣,卻不能隨便一筆勾銷!”
“你!”姑娘恨恨地指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薛老五!你算個什麼男人!”獨臂漢子恨聲罵道,“你那賊心何人不知?!根本就是憋著欺辱潘姑娘!”
“哎,莫二還沒說你,你倒自己跳出來了。”薛五爺看了他一眼,轉臉跟阿銑說道。
“小英雄,我與這莫二前日無怨,近日無仇。前日,我與管家二人來此接潘姑娘,便被這廝不由分說一頓打。”
說著,薛五爺指著額頭給眾位街坊觀瞧,“諸位看看,這還有印子呢!”
“不過,我念你莫二年少氣盛,又和潘姑娘青梅竹馬,此間誤會便不予追究了。”
“薛老五!你!”莫二氣的咬牙切齒,“你哪是接人!?你和那狗管家明明是硬拉著人家姑娘強搶!”
“哎,你可別血口噴人啊!”
薛五爺說著,拿出了一張字據,“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上面有潘姑娘和她父親的畫押。我薛五做事最講個有憑有據,各位高鄰盡可瞧個清楚!”
“這……”阿銑看他說得確是有理有據,雖知是狡辯,但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出理由駁倒他。
“再說回來。莫二,你是她什麼人?非親非故輪得到你來多事?”
“你!”獨臂漢子直氣得七竅生煙,“我!我殺了你!”
說罷,莫二暴起而出,就要舉拳與那薛五拼個魚死網破。
但那只單臂卻被一只蜜色纖手按下了,此時他只感覺著胳膊上重若千鈞,竟完全抬不起來。
勝衣看阿銑被這狡辯說得沒轍,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幫忙。
“薛五爺,”勝衣走上前來,拱手施禮,“我師弟沒弄清原由就嚇著了兩位家仆,還望您諒他年少無知,原宥則個。”
“師哥?!”阿銑驚訝,在身後拉著他衣角低聲說著,“師哥你說什麼呐!”
“咳,好說好說。”
薛五爺沒想到那邊又出來一位,上來就施禮賠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也不好糾纏這事,不如賣個人情。
“這倆家仆確也是手里沒輕沒重,小英雄出來仗義執言,我豈能怪罪於他。”
“莫二,不如你我恩怨就此了結。”薛五爺看著他,搖了搖手說著。“我帶潘姑娘走,你該干嘛干嘛去。”
“你!”獨臂漢子就要動手,卻又被勝衣按下了。
“多謝薛五爺,”勝衣拱手謝過,“不過小可家中長輩頗信福緣,曾教是『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我看他們二人姻緣深厚,心中實是不忍看其分離。”勝衣拱手說道,“願奉紋銀五十兩,助其二人結下善緣!”
“哎呦,五十兩!”“好家伙!夠過個三兩年了!”圍觀的人竊竊私語。
“這……”薛五爺沒想到對方會來這麼一出,琢磨著說道,“不是錢多少的事,我薛五言出必行。隨便毀約以後還怎麼做買賣。”
“一百兩。”
“哎呦喂,老天爺啊!一百兩!”“這可是筆大錢了!”“好家伙!這是哪家的公子!”周圍議論紛紛!
“不是,”薛五爺也有點含糊了,這是哪冒出來的這麼一位?但不管錢多錢少,自己來此便只為要人!
可轉念一想此處乃是帝京,達官顯貴眾多,不知對方深淺也不好得罪。但若是就這樣認慫,以後還有何面目在此經商!?卻聽那少年又說道。
“薛五爺可曾聽過佛陀舍身飼虎,割肉喂鷹。”勝衣巧笑說著,“不如就拿了這百兩銀子,結了善緣如何?”
薛五爺聽到這,眼珠子骨碌一轉,立時計上心來,順著勝衣的話說道。
“哎呀,這位少俠說的哪里話,我薛五誠心禮佛豈能不知。”
薛五爺對著周圍街坊大聲說道,,“我經商最在誠、信二字,誠更是在信之前。為錢毀信的事,我薛五是決計不做!但若是為誠,我薛五亦當仁不讓!”
“這位少俠剛才說佛陀之事,”薛五爺奸笑著說道,“我也聽聞菩薩曾有肉身布施,以紅粉相度人出苦海的典故。”
“此間唯這位莫二最苦,兩位少俠若願肉身布施,以交媾成其大歡喜、大極樂。我亦當追隨二位誠心,做那成人之美!”
薛五爺簡直快要按捺不住狂笑的衝動了,心中得意非常,自己怎麼這麼聰明呢!
卻聽見對面說了一句。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