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病之琴
尷尬,十分的尷尬,慕韶華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三百斤的大漢隔著電視看選美,一邊滿嘴薯片與快樂水,一邊嫌棄電視里窈窕少女腳踝太肥的男人,突然發現少女們爬出電視給自己一巴掌。
赦天琴箕見他嗚呀了半天擠不出一句話來,心中暗笑。
此時她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男人實力並不比她差,如果往大點去估算在她之上也不無可能,因為她看不透慕韶華也估量不出來,對比起龍宿和劍子二人,赦天琴箕能約略琢磨出彼此之間的差距和勝率,但眼前這名男人……她沒辦法。
可這也許不是實力上的因素,赦天琴箕如此告訴自己,因為她看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態度和想法,比如說……“為何不說話?先生是認為對琴箕無話可說嗎?還是……要琴箕以曲換得先生金口?”目光冷淡,纖長的手指在琴弦撥動兩下,宛如威嚇。
“鱉別別逼別!”慕韶華嚇得雙手亂揮,屁股往後滑兩尺之遠。
果然……他很怕我?為何?
赦天琴箕想不明白,就算與自己伯仲間的三先天也不會對自己擺出如此害怕的態度,功力在他們之上的慕韶華又為何會表露出一種十分害怕自己的模樣?
莫非他在小瞧我?
琴箕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這個人明明比誰都強,卻故意裝出一連人畜無害的模樣,就是這樣才騙的妖後和陰陽師團團轉!
她心心中冷笑,自己可沒這麼傻。
你不是想騙人嗎?有了妖後如此佳人還在覬覦陰陽師,那我倒要看看面對本姑娘你又會怎麼做?
只見她語氣放軟,露出一抹微笑:“先生不必如此緊張,奴家不過是說笑,先生想聽曲又何須交換,琴箕自是願意撫琴博先生一笑。”
“哈、哈,不緊張,我怎麼會緊張呢。”慕韶華笑著抹掉冷汗。
盡管他現在身負邪兵衛和血保教父的功力,但說到底仍是個普通百姓的靈魂,特別是追劇多年看著赦天琴箕一把四病船琴各種送反派下去找閻羅王點名的神級發揮,他打從骨子里就對赦天琴箕有著天生的敬畏。
當然也對琴箕在加入正道前的瘋批很有感覺。
“那太好了,奴家真擔心先生覺得奴很可怕。”琴箕利用自己曾經潛伏在酒家當琴女的經驗,裝出嬌憨的模樣拍拍胸口,心機地把遮住胸口的發絲撥開,那繃緊衣領開窗處的兩團軟肉登時毫無保留地蹦入眼簾。
我操!慕韶華瞳孔不自覺放大,那充滿肉色的深邃溝壑宛如有魔力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赦天琴箕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盡管她平常並不特別表現出這個長處,身上的衣服也是低調的高領深紅搭配黑色襯肩,但這套衣服卻非常要命在胸前的鎖骨之間到上胸開了長形的窗口。
本該是非常吸睛的服飾,卻因兩縷從耳後順到胸前的長發給虛掩起來,平常只要動作不大就不會惹人注目,但琴箕剛剛卻非常故意的稍挺胸膛又把虛掩的長發給撥開,頓時宛如撥開烏雲見明月,一對嬌美人憐的玉兔俏生生跳出來。
但慕韶華豈是這般膚淺之人,在迅速且仔細的品味一番後旋即想到此刻的赦天琴箕仍是那願有情人不得好死的瘋魔,頓時從痴迷中醒過來,然後看看那張絕美的臉蛋露出惋惜的神情,忍不住嘆了口氣,多麼好的一個人阿,就這麼套牢在過去之中。
他是真的在為赦天琴箕感到不值,但這番神情變化落在琴箕眼里卻成了完全不同的解釋。
這是什麼意思?老娘幾百年來第一次出賣色相給人看,結果眼前這人先是色眯眯的盯著胸口看一陣,然後轉眼看著老娘的臉露出遺憾的表情?
是在說我的臉配不上身材嗎?
還給我嘆氣?
不要以為小小聲的就沒人聽得見,沒人告訴過這王八蛋樂者的聽力都很敏銳嗎?
他是不是忘了我是怎麼聽見他說我有病的?
老娘當年在怪販妖市當琴女但凡是直的哪個不饞老娘的身子,哪個不期盼老娘揭開面紗一睹我的面容?
就你他媽特別、特別奇怪,要不是知道你跟妖後是一對,我還真懷疑你有龍陽之癖!
“先……先生……敢問先生是否對……奴家有意見?”赦天琴箕嘴角抽搐,忍著把整面琴拍到慕韶華臉上的衝動,勉強笑道。
“怎麼會有意見呢,就是覺得有點可惜……”還沉浸在自我情緒中的慕韶華下意識回道。
“這副身材上長了張臉還真抱歉呐!”赦天琴箕終於忍不住拍琴怒道。
“嗯?啊?什麼,琴箕姑娘方才說了什麼?”被赦天琴箕忽然拔高的音量嚇到,慕韶華總算回過神來。
“奴家有一曲想請先生賜教,不知先生可敢接否?”她咬牙問。
“……敢問曲名?”
“閻王三更響!”
“住、住手啊!”
赦天琴箕揚手要彈,慕韶華立刻縱身飛躍往前飛撲抱琴!
赦天琴箕蓄滿內力的手只能一掌拍在他背上,所幸這掌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同時赦天琴箕也發現自己衝動了,卻不知該怎麼下台階,只能尷尬的舉著一只手動也不動。
倒是慕韶華反應很快,一溜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厚著臉皮笑道:“琴箕姑娘琴藝通神,何必為了我這不懂音樂的俗人奏曲那豈不是暴殄天物,不妨趁現在多休息休息,稍後也更有精神做今天的演出?”赦天琴箕看著他,久久不語。
過了好一段時間後才道:“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慕韶華點頭。
“但你以前就知道我?”
慕韶華稍有猶豫,還是點頭。
“你知道……什麼是閻王三更響?”
“……”
“見過此招的人,至今未曾有活口,你到底是誰?”
“你說我有病是因為……你知道我的過去?”
“你是……深海主宰?”
深海主宰?
那是在赦天琴箕被扔入海里後以異力助她轉死為生的救命恩人,慕韶華知道如果現在自己認下這個身分,那不只能和赦天琴箕化敵為友,甚至在有救命之恩的情況下,要求她留在妖刀界幫助妖後也不是不行……但他實在不願意欺騙赦天琴箕。
慕韶華仰天嘆氣,搖了搖頭。
“我不是深海主宰,但我知道你。”
“你知道哪個我?”
“滴酉樓,賣油郎。”
匡當!
琴與矮桌被推倒,赦天琴箕驚駭的站起身子,玉手直指慕韶華!
無由來的恐懼從她脊梁竄升,她是想過慕韶華可能知道些什麼,也許是她重生後的所作所為,也許是她以前在殺手組織的行動,但她從來想到慕韶華知道的是她深埋在心底那對誰也沒提過,芳心暗許的賣油郎。
掌中內力一扯,將地面上的琴吸到手里豎拿,赦天琴箕面上再無半點輕松,冷聲質問:“你從哪里知道這些事情的?根據你的回答,會決定你是否死的輕松!”慕韶華心中無奈,默默起身,對自己前一天的口嗨懊惱不已,原本只是想躲遠一點,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搞到對方想殺人了。
該怎麼解釋自己知道這件事?他無從解釋,即便瞎掰自己是去怪販妖市打聽的,那該怎麼解釋自己會毫無來由的注意到她呢?
慕韶華記得素還真是怎麼說服赦天琴箕的,除了曉之以情外還默默地去買回琴箕原本用的四病船琴,但那是建立在素還真與琴箕兩人友好的互動上,而今的慕韶華卻是差點與對方動手了……怎麼辦?
他可不認為自己有素還真的口才可以說服對方。
等等……素還真當初是怎麼知道琴箕過去的……滴酉樓的事件太大,一次殺光整個酒樓客人本就不是能被掩蓋的事情,同樣的她作為殺手這件事一樣能在口耳相傳中打聽到。
慕韶華的腦袋飛速運轉。
那麼問題就只剩下我是如何知道賣油郎和該怎麼把這件事情連結到眼前的赦天琴箕身上了!
忽然他瞄到琴箕手上的琴。
琴!四病船琴!慕韶華想起劇中素還真第一次和琴箕見面的對話。
抱歉啦素神人,小弟借你未來的幾句台詞用用。
“你不是問我為何說你有病嗎?”慕韶華露出深遠滄桑的神情。
“我是問過……但現在……”
他搖頭抬手制止赦天琴箕說下去。“是你的琴聲告訴我的!”
“琴……聲?”
“嗯,昨天一日,我在琴箕姑娘的琴中聽出了四樣情猜。”慕韶華說的煞有其事,微微皺起眉間似在思考:“此中似有舍離、有放縱,更藏著妄念與根本了……”赦天琴箕聞言美目一睜,那模樣就像在說,還真給他說對了?
難道是蒙的?
但這怎麼可能,猜中一個兩個還好說,四種全中根本毫無道理,可是我昨天的演奏中有寄情得如此深刻嗎……琴箕心中雖不免懷疑,但既然對方能如此精准說出自己藏在琴聲中的情緒,她也不會不承認。
“先生好耳力,舍離乃作病,放縱乃任病,妄念當止病,根本了乃滅病,此四者便是圓覺經上所說修行四病,這也是我這台四病船琴的由來。”赦天琴箕的面色微緩:“莫非先生所言琴箕之病,乃由琴聲所聞的四病?”慕韶華聞言苦笑:“姑娘何必試探,我既知秦重朴此人,又怎能不知此四病不過是樹上枝枒,根本不了,病症何除?”
“那……先生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如何知道赦天琴箕?”慕韶華心中暗嘆,赦天琴箕不愧曾經是頭牌殺手,警戒心十分之重,一句問話中的“我”和“赦天琴箕”又是在試探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所幸慕韶華本就不打算隱瞞。
“滴酉樓那件事太大本就無法隱藏,便是稍加打聽就能知曉,而後因你自首投案,主謀是誰自也不難得知。”
“那個名字可不是赦天琴箕。”
“我知道。”慕韶華淡笑,抬手示意琴箕也坐下:“我不是用名字認出來的。”在赦天琴箕狐疑的目光中,慕韶華對一旁的侍女招手,請她們拿來一幅畫布和畫架,同時對赦天琴箕說道:“可否請姑娘隨意奏上一曲,我必給你一個答案。”
“哦,先生這是要與琴箕交易嗎?”
“算不上,”慕韶華笑道:“只是想要點氣氛和靈感。”畫布送上,在慕韶華誠摯的目光下,琴箕捻弦而奏,悠揚綿長的音律隨之響起,慕韶華手上的墨筆也緩緩為畫布添上幾筆。
他不是什麼丹青名家,只不過在與妖後交往的日子里,爾偶說起些什麼的時候會畫給她看,而妖後也十分捧場,並為他指點一二,使他即便稱不上高手,但也能達到拿出來見人的程度。
“我來苦境的時間不長,我的人生大部分的日子都不在此……那段時間里我看過許多不同的風景。”
“不同的風景?”
“嗯……有毫無色彩的死亡之國,也有邪靈紛紛的滅境,有貧脊荒蕪滿是惡地的火宅佛獄,有數千浮空島串聯的殺戮碎島,還有金玉其外的慈光之塔……”在赦天琴箕越來越訝異的目光中,慕韶華繼續把劇中幾個地名講出來。
“有如一片飛行大地的靖玄島,以及各式各樣武林神秘的地方,而在這之中……自然也有怪販妖市。”慕韶華稍靜片刻,似正畫到專注之處,赦天琴箕也沒有催促他,手上一曲接著一曲談下去,直到慕韶華再次開口。
“滴酉樓最知名的琴姬,即便數百個寒暑過去仍是人們口中朗朗上口的奇女子,留聲石與留影石只要費點功夫還是能取得的。”赦天琴箕聽到此處,心中不再有疑,這手段當年就很常見,對於無法負擔酒樓消費的人來說,買個留聲石留影石回去過過干癮並不少見,只不過有次數限制,沒想到數百年過去還有人留著。
“我看了許多留影石,發現姑娘的琴聲本是無情,卻唯有在那一次飽含極深的情感,因而有了幾分好奇,打探背後的故事。”哪一次?
慕韶華不必說赦天琴箕自己也知道,只有那一次,是她真心演奏給一個人聽的,即便那是個殺曲……也殺了酒館內所有的人。
悠揚的樂曲突然岔音,但很快就恢復。
“當然,那名賣油郎……秦重朴的故事,只是我望文生義借由打探到的消息自行虛構,我慕韶華雖不懂琴,但對情這一字卻略有感觸。”畫布之上,兩個人的輪廓漸漸鮮明。
“後來我在武林上聽見一個傳聞,有名美艷的琴女游歷神州,被說是極為可怕的女魔頭,如果看見恩愛的俠侶們便會出手擊殺。”
“哼……我雖看他們不順眼,但也非好殺之人,若非那男人太過無理輕薄,我何必出手殺他。”
“然後那女人就在武林造謠了?”
“呵呵,女人的忌妒心有時比男人更丑惡。”赦天琴箕冷笑:“我也不是怕事之人,誰敢找上門來拼生死,赦天琴箕自然奉陪。”慕韶華在心中暗嘆,看來這就是赦天琴箕當年在劇中行為的真相了,然後在配上那句願天下有情人,不成其好的台詞,無怪乎被稱做去死團團長。
慕韶華苦笑著搖頭,慢慢將作畫收尾。
“而後,當龍宿邀你前來妖刀界作客演奏我聽見你琴聲的瞬間,自然就將一切連結起來了。”說畢,慕韶華笑著翻轉畫架,一個畫工並不算好,但卻充斥情感的圖畫映在赦天琴箕眼里,她僅僅是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
在那塊畫布上有著一男一女。
女的神情平靜中帶點女子的嬌羞,她輕輕撫琴指尖微揚,彷佛能聽見悠悠琴音自畫中傳來,女子的眼光含波,如水的瞳孔間倒映著男人的身影。
男人看不見臉,但身上穿著十分簡朴,身上許許多多的補釘,領口如荷花曲折,雙手局促的伏在案上,指縫間清晰可見黑色油汙,顯然幾乎沒有來過這種場所。
奇怪的是,明明看不見男人的表情,但不知為何,赦天琴箕就是知道這男人正全神貫注地聆聽著自己彈琴,她甚至能知道男人的目光是如何的溫柔。
而兩人之間並不是如當年那般,一個人在高台上演奏,一個人坐在台下成為無數賓客之一。
在這張畫里,他們坐在同一個房間里,雖然並不寬敞但卻十分干淨整潔,兩人面對面坐著沒有高低,這是她曾經暢想的未來,曾經在夢中所見的畫面。
演奏聲停,赦天琴箕不舍的閉上眼。
慕韶華如何知道的已經不重要了,他既然能畫出這幅畫自然表示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而這張畫也傳達著一個訊息,他並不打算對自己不利。
“先生……懂情?”
“略懂……但這世上沒人真敢說自己全然明了。”
“那先生可否替琴箕解惑,”赦天琴箕目光看像那幅畫:“我這算什麼?”
“……停在這里不好嗎?”
赦天琴箕堅定道:“先生既言有病,那自當有個說法,今日都把話說到此了,琴箕反倒希望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得了……忘記赦天琴箕的個性其實頗有男性化的一面,碰上問題了就直接面對,毫不拐彎抹角。
“……我想是幻影吧。”
“幻影?”
“你可有想過如果你真的與秦重朴遠走高飛後會遇到什麼?”赦天琴箕秀眉輕蹙不悅道:“若先生是說組織的追殺或其他人的迫害,那琴箕絲毫無懼,便是來再多人我也會將他們殺掉。”誰知慕韶華卻是搖頭。
“不是這種攸關生死的事。”
“若連死都不怕,還有何可懼?”
面對赦天琴箕無畏的目光,慕韶華突然覺得她有點可愛,不免揚起一絲微笑。
“可能只是穿著有泥沙的鞋襪上床,可能是與婆婆爭執時要你讓一讓,又或者是對你愛不釋手的發飾嗤之以鼻,要你循無才是德的規矩在家相夫教子,卻又對你的管教指手畫腳……”看見琴箕蹙眉抿唇的模樣,慕韶華笑了笑。
“似乎都是很小的事對吧,總覺得只要說一下對方就能明白是吧?”赦天琴箕理所當然地點頭。
“如果不明白呢?”
“怎麼可能……就這點小事不都說句話的功夫……”
“若是因為他每次出門賣油都累到無法顧及脫鞋,若是他認為母親比你重要所以你該讓,若是他認為錢就不該花在生活物資以外,若是……”
“秦郎不可能這樣!”
“你認識他嗎?有說過幾句話,知道他母親叫什麼名字嗎?”
“我……”
“你不知道。”慕韶華打斷她:“但感情談到最後,無非就是這些小事,處理得好便相知相惜百年好合,處理不好就比若仇人。”
“因為一個特質讓你注意到他,從此你在心目中編織出一個合你心意的秦重朴,你們之間的交集實際上只有在被追殺的那天伸出援手而已。”赦天琴箕摀住自己的臉低下頭去。
“難道一個人的深情就不算愛情嗎?”她啞著嗓問。
慕韶華看著痛苦的她良久,才深深嘆氣:“怎麼不算,有些夫妻晚年一人走了,另一人獨自深情數十年,如此情深讓人欽佩不已,但琴箕姑娘……你與秦重朴……從來就沒有開始。”
“難道……我每天去買一兩銀子的油幫他,也不算什麼嗎?”
“……”
慕韶華看著痛苦掙扎的赦天琴箕,搖了搖頭把想說的話吞回去,卻不料這些動作都被她看在眼里,那股性子里的強硬頓時發作。
“說!把話說出來!”她嘶吼道。
“……那些每日捧錢去滴酉樓聽琴的人,不也是如此嗎?”
“呃啊啊啊啊!”
赦天琴箕尖叫著一掌擊向慕韶華與那幅畫,畫碎人存,身負邪兵衛之力的慕韶華自然毫發無傷,但因打擊而瘋魔的琴箕根本沒看他,而是開始洶涌的彈出陣陣強大殺傷的琴曲。
慕韶華見狀讓侍女們都先退下,用邪兵衛之力將自己和赦天琴箕所在的房間給封印住,不讓半點聲音傳出去,若否只怕整艘畫舫都要遭殃。
無數的琴音回蕩在封印中,赦天琴箕並沒有用出什麼招式,只是單純地用真氣全力彈琴,盡管如此以她的修為那也足夠造成殺傷了,不過這對慕韶華這名嗜血者來說卻還在能夠接受的程度。
只見琴音不斷穿透他的身體,時而如爪拉出一道血痕,時而如針雨穿透他的身體,也會像浪濤般撲面襲來震碎他的骨頭,但慕韶華什麼都沒做,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赦天琴箕彈琴發泄,畢竟這一切的開端都是自己嘴賤闖出來的,甚至中間一度有機會抽身或用謊言安撫她。
只是慕韶華沒有選擇這麼做,或許是存有私心,看著眼前披頭散發面露凶光的赦天琴箕依然美的動人,他其實是有點心思的同時也覺得與其讓後來素還真收服她讓其成為正道助力,不如試著現在說服對方,將來或許能拉攏成妖刀界的成員。
只不過琴箕背後按原劇的設定,還有個紅冕七元的組織以及他們的恩人-深海主宰,若要把琴箕拉入妖刀界只怕免不了與其對上。
思索至此也不免感嘆,想當初原劇里素還真收服琴箕是多麼風平浪靜,短短幾句話直破核心讓她走出心中困境,結果輪到自己反而把人搞到差點炸船,唉,會說話又有主角光環就是厲害。
一個時辰後,琴音漸收,赦天琴箕的目光逐漸清明,琴聲轉柔曲調轉輕,她以一曲如秋色這般輕柔微涼的蕭瑟之曲為自己方才的瘋魔收尾,然後慢慢將目光移到端坐在滿地鮮血中央的慕韶華身上。
“抱歉……”
“無妨。”慕韶華笑著打趣:“你瞧我連衣服都完好無恙,還聽了個專場,怎麼算都不虧。”其實他原本有想著要不要全裸嚇嚇對方,畢竟自己衣服是真的被炸光了,但旋即想到這樣去招惹別人不太好,遂將一部份的邪兵衛化做衣服防止走光。
“先生大度,琴箕拜服。”
“欸欸,別拜別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樣的人才值得敬佩,我只是恰好能做到而已,不值得這樣敬拜。”慕韶華擺了擺手,若非自己身負嗜血者體質和邪兵衛,他很清楚自己會跑得比誰都快。
赦天琴箕聞言,淡淡一笑。
“琴箕已經想通多處,但仍有一個問題想不透,望先生解惑。”
“嗯……若我能做到,必然回答你。”
赦天琴箕理了理自己垂瀑的紅發,言道:“我……該置這段情感於何處,或許我與他沒有開始,但這數甲子的思念絕非虛妄,我該如何看待?”
“我並沒有這種經驗能與你分享,”慕韶華老實說道:“但我若是你……會把這段懵懂青澀的單戀當作一幅稚嫩情感的景色收藏在心底,不去在乎得失,不去思索那虛無的未來,想到這段回憶,回想起的只是自己那段純真無比的單戀。”他停了停,然後繼續說道:“就像我游歷四方,看見喜歡的地方,買下一幅描繪此地的丹青,然後開往他處,偶爾想念了便打開來看看,我曾駐足於此,卻不會住下。”赦天琴箕閉上眼,似乎在思考的慕韶華話中的含意,過了不知多久,她拾起落在地上的發圈,將紛亂的長發重新扎起,雙目未曾打開,纖手已開始在琴上流轉。
慕韶華將邪兵衛構成的封印解開,仕女們見兩人安然無恙紛紛松了口氣。
琴箕彈著琴,偶爾她會停下來偏頭思索片刻,然後重復幾次旋律,等到滿意後才點點頭繼續往下彈,隨著時間過去,她已經流暢的彈完一整首曲子。
慕韶華忽然覺得自己能聽見琴音中的情感,沒有舍離、沒有放縱、沒有妄念、沒有根本了,有的是放下得失的珍藏,是止於情理的懷念,執著成狂的根本已滅,取而代之的是那忠於本心、自我的根,是無病的琴聲,是能駛往任何一處的情船。
這琴聲沒有沉重到讓人心酸的不適,也沒有深情到使人拭淚的悲苦,彷佛一片乘風而起的柳絮,肆意感受天空的溫暖和春風的愛撫,然後在逐漸看不見它的那一刻,化做青鳥飛往遠方。
琴聲停,赦天琴箕睜開雙眼,此時恰有一道清風拂來,似有靈性般將碎成一地的畫布輕輕帶走,兩人的目光默默追隨著那些飄然而去的畫布。
秦郎,一路好走。
赦天琴箕在心中悄悄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