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章
正是江南好時節。
熙熙攘攘的永州城里,港口正停泊著一艘巨大的海船。
那海船幾有三層樓高,寬闊的甲板上甚至能跑馬。
永州雖然是清江中游最大的港口城市,但百姓們也少見如此樓船。
走過的男女老少都圍著那樓船指指點點,卻奇異地並不敢靠近一步。
“這是玄女教的船吧。”當中有個粗豪漢子道,那漢子一身褐色短打,腰挎朴刀,顯然是江湖人士。
原還有不明各中情由的路人,此時一聽他出言,頓時看向那樓船的目光便帶上了恐懼與嫌惡。
《雲笈七簽》記載,黃帝於玄女素女受房中之術,所謂的玄女教,正是江湖中惡名昭著的邪魔歪道。
邪魔號稱有九道,玄女教不是實力最強的,卻是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無他,因為玄女教的弟子清一色為美貌女子,且以陰陽交合為練武的根本。
停泊在永州城的這艘樓船,是來為玄女教采買弟子和爐鼎的。
此時,在一個美貌的白衣女子帶領下,兩列男女正朝船上走去。
眾人一眼掃過去,約莫四十幾個人里,各個都相貌不俗。
女子最大的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甚至還有幾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男子倒是都成年了,且高大挺拔,只是神情里透著畏縮。
“那些女子恐怕都要被糟蹋了。”那粗豪漢子嘆道,因為特殊的教義,玄女教很少能通過正常途徑收到弟子,教中的弟子多半是被拐賣,或者流落在外的孤兒。
他轉而又看到那一列男子,不由面露鄙夷,“赳赳丈夫,甘願委身魔教,做那爐鼎藥渣,實在是我男兒之恥。”
玄女教里只有女弟子,既然要陰陽交合,陽從何處來?
這便要說到玄女教中的爐鼎。
船上的男子都是去玄女教里做爐鼎的,不同於那些小姑娘可憐的身世,去做爐鼎的男子里,十個有九個倒都是自願的。
這世上多的是空有一身好皮囊的繡花枕頭,去了玄女教,又能錦衣玉食,還可以和眾多美女顛鸞倒鳳。
雖然是被吸取元陽精氣,但人生苦短,何不縱情一樂?
更有那小意奉承,得教中長老青眼的,自此便能成為長老的男寵,在江湖上也是一方人物。
因而,這粗豪漢子才異常鄙夷船上的男子。
他說完這句話,走在中間的一個黑衣青年微頓了頓身形,很快又恢復原狀,隨著隊伍走到了甲板上。
蘇雋內功深厚,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粗豪漢子口中的蔑然之語。
他不由在肚里苦笑,小爺我可不是甘願去做那爐鼎的,實在是救人之事迫在眉睫,不得不深入虎穴。
玄女教中有一樣至寶,名喚九清九轉琉璃丹。
蘇雋曾經欠過江左白道大俠殷子安的一個大人情,如今殷子安被紅樓的百花夫人暗算,身中劇毒,必須要那九清九轉琉璃丹續命。
蘇雋便自告奮勇,接過了這深入玄女教偷取解藥的任務。
他是江湖上這幾年聲名鵲起的年輕俊才,一手劍法出神入化,被同道們送了個綽號“雲雷劍”。
雖然他武功高強,但玄女教有大宗師坐鎮,又遠在海上,守衛森嚴。
蘇雋此舉,實在是凶險非常。
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心里並無多少畏懼。
況且他劍法高超,輕功更是出眾。
大不了見勢不妙逃之夭夭,再尋他法。
這般思量著,蘇雋也不去注意岸邊指指點點的人群。
一聲悠長的船號聲後,樓船起航了。
隨著樓船緩緩駛離永州城,領他們上船的白衣女子不知所蹤,而是又來了一個紫衣的男子。
此人生的極英俊,只是眼神渾濁,氣息滯重,蘇雋只稍稍一看,便知他精元已失,暴卒只是遲早的事,看來此人也是爐鼎。
比起船上這些還沒入教的爐鼎,紫衣男子自然算是前輩。
他先是恨恨地掃了甲板上的二十幾個男子一眼,方才陰測測地開口道:“所有人,男女兩人一組,分左右兩邊站好。”
這是要干什麼?
蘇雋有些摸不著頭腦,其他人顯然也和他一樣,局促地站在原地,只有兩三個似乎熟識的人站在了一起。
“快點!”紫衣男子厲喝一聲,“不想被丟到海里喂魚,立刻給我站好!”他這一聲用上了內勁,當下就有一個離他最近的男子悶哼一聲,嘔出了一口鮮血。
眾人頓時慌了,甲板上亂哄哄一片,有人就近扯過自己身邊的小姑娘,還有人似乎在找自己看著順眼的。
蘇雋微微蹙眉,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正在思索,袖子忽然被人扯了扯。
轉過頭,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怯生生地看著他。
“我,我……”少女囁嚅著,蘇雋雙眉一軒,少女立刻就像被嚇到了一樣低下頭,用比蚊子嗡嗡還小的聲音道,“大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大哥哥?
蘇雋哭笑不得,他如今也才二十歲,被一個少女叫大哥哥,總覺得怪怪的。
見蘇雋不答,少女抿了抿唇,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
蘇雋只得道:“可以,在下蘇雋,不知姑娘是……”
“我……”少女捏了捏衣角,小聲道,“謝謝大哥哥。”她朝蘇雋擠出一個笑容,雖然因為怯弱看起來十分勉強,但顯得她柔和的眉眼一派婉約,“我叫阿萱,蘇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