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12章
這一日無星無月,夜已深沉,寬闊的摘星殿內寂然無聲。
葉萱睜開眼睛,她修為被制,也如同凡人那樣需要睡眠,原本此時應該是她熟睡的時候,但她的雙眼一片清明。
就在一刻鍾前,謝琰離開了。
察覺到身旁的男人悄然起身,葉萱不動聲色,她知道,應該是明微道君的計策起了作用。
謝琰深知葉萱的性子,除了在她的紫府內設下禁制,讓她無法離開,幾乎時時刻刻都守在她身邊。
如今道門與魔門握手言和,明微道君幾番籌謀,才挑動血魂宗與黃泉教的幾個長老聯手起來反抗天衍教。
天衍教派出的修士敵不過幾個元嬰大能,謝琰不得不星夜離開,趕去平息亂局。
這正是逃離的大好機會,葉萱輕輕叩了叩門板,不多時,門外便出現了一個黑影。
“道君,”她拉開門,黑影朝她拱了拱手——竟是個天衍教弟子。
此人是明微道君多年前安在天衍教里的釘子,除了明微道君,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
那人遞給葉萱一件羅衣,“外面的人我已經解決了,您快走吧。”
葉萱披上羅衣,身形立刻隱匿消失。
她被困在天衍教這麼久,早已將各種路线爛熟於心,辭別了那細作,她不再猶豫,當即向自己早已計劃好的出口逃去。
大概是因為謝琰不在派中,偌大的山門里倒顯得冷冷清清。
天衍教的護山大陣頗為厲害,葉萱的修為只恢復了四成,相當於金丹修士,自然不能強行衝破護山大陣。
她在夜色中幾經周折,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巡邏的修士。
雖然那些人都看不見她,但她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血魂宗和黃泉教的人最多只能拖住謝琰半個時辰,假若不能在三刻鍾內離開,等到謝琰返回,就前功盡棄了。
據那細作所言,天衍教的護山大陣有一處薄弱之地,葉萱好不容易在溪澗中尋到那處,她不敢架起遁光,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密林間跋涉。
細細想來,雖說她也是上過戰場的化神大能,卻從未吃過這種苦。
從小便錦衣玉食地長大,連汙泥都很少沾染。
她知道凡間疾苦,也知道魔門殘忍,在她所見的世界中,卻很少有直觀的痛苦與折磨。
就連斬妖除魔,也不過是大袖一揮,敵惡伏誅,連丁點血花都看不到。
應該只有在衡南城拼命尋找謝琰的那一刻,是她最為慘烈的記憶吧。
她想象不出來謝琰經受過怎樣的折磨,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但那一定,是她永遠也沒有勇氣去知道的。
急促的步伐頓了一瞬,下一刻,葉萱沒有猶豫,繼續朝前走去。
她大概是一個狠心的女人,相比她,謝琰也不罔多讓。
名為愛情的自私與侵占,和名為自由的膽怯與涼薄,到底誰比誰更卑鄙?
謝琰在折磨她的時候,又可曾感受到一絲一毫的快樂?
葉萱不想去問,因為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面前是深濃的夜色,葉萱竟不知前路在何方。
“為什麼要嘆氣?”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萱僵住了,她遲疑地回頭,這一刻,她竟然發現自己在發抖。
“為什麼?”謝琰就站在她身後,他微笑著,就好像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而葉萱也並不是在逃跑的途中被他發現了。
他慢慢地走向葉萱,腳步平緩,衣角尚帶著新鮮的血跡——顯然,他一回到天衍教就追了過來,“該嘆氣的恐怕是我吧……”謝琰伸出手,輕撫著葉萱的臉頰,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淘氣的孩童,帶著寵溺的責怪與溫柔,“你總是這麼不乖,阿萱……為什麼要逃呢?”
這句話瞬間點燃了葉萱的怒火:“為什麼?”她冷笑著反問,“你還要問我為什麼?!”反復的折磨羞辱,她不逃,難道還要等到自己也變得和謝琰一樣病態嗎?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謝琰輕柔地說,“你不喜歡我殺人?那我以後再也不殺了,還是說你想回去看望明微?”他應該是很不樂意提到這個讓他嫉妒的男人,皺了皺眉,卻還是道,“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
有那麼一刻,葉萱覺得他或許是在乞求自己。
那樣平靜溫柔的語氣,壓抑著的淒然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我什麼都不想要,”她冷冷地說,就像一個最狠心的女人那樣,“只求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謝琰卻沒有發怒,他甚至更加平靜了,“為什麼……”他仿佛一個懵然天真的孩童,迷惘地看著葉萱,“我那麼愛你,為什麼你要離開我?”
“愛我?……愛我?!”葉萱猛地大笑了起來,“你囚禁我,強奸我,你竟然說,”她眼里帶著淚,緊緊咬著牙關,竭力忍住兩頰的酸痛,“你愛我?好啊,”她高昂起頭,“那你證明給我看,把你的心挖出來,證明給我看!”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謝琰微笑著,他擡起右手,在皮肉撕裂的刺耳聲響和葉萱驚愕的眼神中,那只手完完全全的,洞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泉涌而出,一瞬間就浸透了謝琰身上的玄色長袍。
那麼多,那麼多的血……溫熱的,還帶著鮮活的刺鼻氣息。
血管被扯斷,皮肉被撕開,謝琰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就像在摘一顆果子,毫不猶豫地,輕而易舉地挖出了自己的心髒。
“你看,”被浸染成赤紅色的大手伸到葉萱眼前,掌心里的那顆心髒,甚至還在跳動,“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笑著低下頭,輕輕吻在了葉萱的額角上,“除了離開我,什麼都可以。”